中國擺脫高度外資依賴將很痛
張庭賓
在很多領域外資已經獲得了10年壟斷利潤之後，中國終於開始反外資壟斷了。
8月20日，發改委宣布，日本十二家汽車零部件廠商存在操縱產品零部件價格壟斷市場行為，被處以12.35億元“罰款”。這是中國最近展開的反壟斷的最新進展，而汽車行業正是重點領域。處罰的依據是中國2007年通過實施的《反壟斷法》，而認證壟斷的要點是：1、大幅高於歐美的平均價格和利潤率；2、存在串謀高定價行為。
中國此輪的反壟斷已經引起爭議，有人士聲稱：只有行政壟斷才應該反，市場自然形成的壟斷不該反。其實，反壟斷恰恰是從歐美引進的，我們是與國際接軌，按照國際標準操作，而日本汽車企業也曾在美國被反壟斷。難道“只准歐美放火，不准中國點燈”？
在筆者看來，中國諸多行業形成外資壟斷是自釀苦酒。
在1990年代中期，中國曾就國企改革道路選擇進行過激烈的爭論。一種選擇認為，應該“靚女先嫁”，把最好的國企賣給跨國公司，以引進外資增加出口發展經濟。第二種選擇認為，中國不是香港、新加坡那些小經濟體，有著巨大的市場，應當實施“股份合作制”，激發企業家和職工創造力，進而提高生產力，通過國內充分的競爭，形成一批國際級的企業，再對外對等開放。
筆者是持後一種觀點的，當時本人作為某中央媒體記者，曾在1994年調研了合肥輪胎業國企和外企的競爭力差別後，刊發了《頂住跨國資本的衝擊》一文，指出，靚女先嫁將會導致未來國有輪胎企業全軍覆滅。 1997年和1998年，本人先後調研了安徽滁州和湖南瀏陽的股份合作制改革，在輿論上鼎力支持。 1999年著書《平衡木上的中國》，系統論證了中國的主要問題是改革滯後（行政體制改革和產權制度改革，未能充分釋放企業經營者和員工的創造力），開放已經超前。這就像一個人走在高空繩索上，手中拿著平衡桿，一端是改革，一端是開放。開放過度和改革滯後，就會造成失去平衡，最終會摔下來的。但這本書當時卻被禁止出版。
中國經濟主流最終選擇了第一條道路。從靚女先嫁，到加入WTO，外資享受超國民待遇。跨國公司本來就有著資本、技術、管理、渠道和品牌的優勢，又把中國各行業的最好國企給兼併了，甚至進行階段性傾銷，它必然演繹出兩個結果：1、外資在中國諸多產業形成壟斷地位；2、除被兼併的“靚女”之外，剩下較差的國企全面破產倒閉，形成了1990年中後代的下崗潮，8000萬國企職工下崗，對內需造成了巨大傷害。
中國各行業中，幾乎只有電信業選了第二條道路，國家對於電信製造業實行相對保護，華為實行了股份合作制，如今已成長為全球同業領袖級的跨國公司。
外商直接投資（FDI）在進入中國攻城略地，擴大市場佔有率的早期，其資本增量的確一度成為推動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動力；當跨國公司中國工廠增加對歐美的出口，也帶來了更多的貿易順差，推動了增長。但問題是，短短幾年至2005年，跨國公司已經在中國諸多領域形成了壟斷地位，開始將利潤回流母公司。而貿易順差也接近頂峰，其由增長正動力逐漸轉為零動力，甚至負作用。
在此背景下，2005年7月的人民幣升值則勢在必然，即通過人民幣升值吸引國際熱錢投機中國，以彌補FDI利潤回流所造成的流動性缺口，繼續推動經濟泡沫型繁榮。
毫無疑問，國際熱錢來中國是牟取投機利潤的，這推動了2007年的股市大泡沫、2011年PE、VC泡沫高峰，2012年商業銀行股利潤高峰、2013年樓市泡沫高峰，2014年初的短期理財產品泡沫高峰，而國際熱錢無一例外是各泡沫的大贏家。
而此過程中，中國經濟流動性已經由1990年代初絕大部分是國內內生的，轉變到2014年超過100%依賴海外流入的流動性（2014年6月底，中國外匯占款餘額29.45萬億元人民幣，中國基礎貨幣餘額28萬億人民幣，外匯占款對基礎貨幣覆蓋率105%）。
時至今日，壟斷型跨國公司持續回流利潤；貿易順差增長盛極而衰；國際熱錢在中國賺得盆滿缽滿之後，也準備在美元加息預期下回流，即從1990年代中期外資給中國經濟增長帶來多大的推動力，未來幾年就有可能帶來多大的負作用。
今天，中國終於開始糾正“靚女先嫁”+外資超國民待遇的苦果了，但外資壟斷已經坐大，要想扶持各行業優秀民族企業與之分庭抗禮，已經相當困難。但亡羊補牢總是一種進步。
筆者最後要提醒的是，中國如果要擺脫高度外資依賴，走回相對獨立自強的發展道路，將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從決策層到國民都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作者為本報特約主筆，中華元智庫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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