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8日 星期二

文明的外殼與基石

那天在某個群裡閒聊,說起教育女兒,我其實教的不好,歪門邪道教了不少,好習慣沒教什麼。什麼話題呢?有天我問女兒,說一個名人搞環保,整天鼓吹反轉基因,他想要幹什麼?
     女兒想了半天,說他要賣有機食品。
     你看,教壞了不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後來那個人有沒有賣有機食品啊?
    我這後面十幾年遇到過兩個歐美壞種,一個是浪跡了半個地球的壞商人,從西班牙到法國到意大利到美國,再到中國混了好幾年,生意做的不錯。偶爾問問我,說歐元他媽的漲的太快了,利潤全沒了。他從法國進口軟件,賣給中國人,倒霉催的。
     那時候我迷信民主帶來一切美好事物,包括不腐敗、經濟飛躍、社會安康諸如此類。他中文說的很好,猶豫了很久,看在我年不少還無知的可憐狀態,告訴我說:michael,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其實從歐洲到美國到中國,每個地方都貪污腐敗,方式不同。
     我臉紅脖子粗,和他爭論一個下午,把飯館的老闆娘吵得夠嗆。
     過了十幾年,我又遇見了一個美國佬,活了快六十歲的老江湖。當年我在美國,試圖搞點房地產,他帶著我和投資人四處亂逛,後來我那年去了四次美國,合起來有大半年。然後這傢伙一直喋喋不休,告訴我美國和中國沒有多大區別,你看,權貴就是權貴,底層就是底層,最倒霉的是中產。
     所有的國家要防賊防盜防商人,這幫孫子天天和錢、權力打交道,看到的事情太多了。尼瑪,愚民之術壓根對他們沒用,我一個大好青年的純潔心靈,就被兩個壞商人毀了。
    我在洛杉磯住的時候,挪了好幾個地方,在一個聖費南多谷的地方住了一周多。這地方曾經很有名,因為拍色情影片的都在這裡。在超市裡遇見一個上海去的老阿姨,她在超市外面的櫃檯賣報紙之類,氣質不錯,一聊,原來是上海人,八十年代先跑香港,再轉去美國,屬於上海不錯的階層。她後來不客氣的說,來美國干嘛,中國現在不錯,這是人家的地方。
     好了,你想我內心深處會不會鄙視她?
     我住在一個人類學教授的家裡,這個教授碰巧去了廣州,我和她錯身而過,到了她家裡。結果她家裡還住了倆不同的人,一個社會底層的老白人loser,以淘垃圾為生,咳咳,這詞難聽,換一個詞吧,以淘舊貨為生。另一個中年白人婦女,在車庫裡暫居,自己創業做一點服裝供貨,從墨西哥進貨賣去紐約。兩人都有倆老坦克一樣的通用車,反正就是那種笨頭笨腦的。
     然後有一天我下午回來早,到超市裡買了雞腿和紅酒,晚上兩個人忙完,和我一切喝酒。還有個白人青年,是個失業的流浪漢,被老白人叫來拖舊沙發。
      那一餐讓我大開眼界,我已經知道他們是美國的社會底層,加上我一個來自中國的小業主,好吧,也是社會底層。聽他們聊國家大事,原來住地下室的都喜歡聊國家大事,很興奮的罵小布什stupid,然後講我們美國應該強大起來。
      後來,特朗普上台了。過了三年,我提早半年預測到特朗普有可能會贏,因為我已經接觸過他的支持者了。
      他們兩個人吃了飯繼續搬東西,然後躲在後花園裡,一人一口接力抽一支大麻煙。
      所以,那一刻,我立即把大麻煙和失敗者聯繫在了一起。人生如此乏味,需要宏大敘事的美國偉大,需要軟毒品來刺激餘生。
      我讀古羅馬史,讀宋史,一瞬間的感覺似乎是同一個地方,同一類人,同一種故事。
      古羅馬的元老們壟斷了土地,權貴們從戰爭奪得了戰利品,士兵和農民---他們是同一類人,因戰爭荒廢田園,戰利品稀少,欠下債務,妻子去賣淫,自己賣身為奴。土地大量被元老集中。為了平民的利益,平民選出的護民官努力很久,想要改革土地法案。兩任試圖改革土地的護民官都被元老們幹掉了,死於非命。宋朝的士大夫們視王朝為自己和皇權共有的,他們代表自己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國家賦稅無法強加於他們,只是針對小商人,只是針對小農民。於是土地兼併,國家財政流失,貧富差距擴大。
     然後我有看到中國的權貴們控制一切資源,好在還有房地產泡沫,儘管我們一再痛恨地產暴漲,這卻是錯的,因為房地產是唯一均貧富的地方,它起碼讓城市的市民分享了三十年經濟泡沫的成果。我再看到美國,美國的豪門如巴菲特之流,一邊痛斥富人不交稅,一邊自己真的不交稅。所有的富人都通曉如何避稅的方法。大多數稅負疊加於中產階級,無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對富人除了口上的嘴炮,一切重負與他們無關。奧巴馬為了收買底層和老人,實行奧巴馬醫改,後果也只是讓中產階級負擔急劇上揚,不堪重負。
     歐美的人更加馴服,因為他們的價值觀更加吸引人,美麗的泡沫更加引人入勝。以至於第三世界的人們仰慕這些文明,傾心到四處尋找理論和邏輯,去建立對方的文明才是偉大文明的理由,自己的文明純屬垃圾。
     我在紐約居住的時候,學長帶著我四處閒逛,介紹這裡的學區房,這裡的好學校,這裡的安全社區。紐約人與上海人沒有任何區別,為了孩子的前途四處排隊,尋找良好的公立學校,不惜賣掉郊區的大房子,一家人擠在好學校的學區狹窄公寓裡。或者話費巨資,送孩子去昂貴的私立學校。
     東方和西方的家庭,不約而同的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美國的教育和醫療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到現在漲了七倍,越來越多的人讀不起昂貴的高等教育。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製造業正買入知識技術升級換代的智能製造時代。
     同樣的故事在中國,中國的名校越來越少見底層的優秀孩子。所有的人都在拼好學校,學區房,好街區。
     中國唯一引以自傲的,是無論貧富,都還能夠去醫院裡,在短時間內看到醫生治病;歐美的公立醫院仍在你還能喘氣的時候,讓你回家等幾天。只要不死,你開刀排個隊到半年以後也正常。當然中國的傻子們還在砍醫生,因為醫生有各種壞名聲,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比如被醫院逼著各種創收。
     我到仰光的時候,在唐人街一個廟裡坐了一會兒,廟裡的執事聽見我說從上海來。他哼了一聲,說你們中國經濟掛帥。這個帶著文革氣息的名詞頗讓我驚訝。
      後來我不斷聽其他國家的人們抨擊中國人一心只想賺錢,沒有信仰。
      我曾經頗以此為恥,直到我深入到各種宗教信仰,我才知道金錢之美和善意,實在是比各種信仰的黑暗清白多了。
      凡人和事物各有價格,而金錢算是最公平的事物。
      但這個世界並不是以金錢的公平來決定人們的價值,他們以你的膚色、以你的出身、以你的國度、以你的信仰、以你的教育、以你的性別來掂量你。
       人們以信仰的差異殺人。
       人們不亦樂乎的以信仰貼標籤,來界定各個族群和國別。正如古希臘和古馬其頓以不同意識形態立國,又因意識形態不同而相互攻伐,中國人與美國人也因意識形態不同而相互攻擊。
       而不同的人們,在不同的立場,又因歸屬於不同的價值觀,而內心驕傲,相互歧視。正如基督徒一再被告誡,不能在主的面前驕傲,其潛意識又以自己歸屬於聖靈而有深深的驕傲,以此歧視異教徒。
       更氾濫的是各種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相互區隔,相互定義。
       人類心理學足以描述那些內心卑微,去定義他鄉文明的高等,和自己文明的低劣,無論這是不是事實,是不是有值得探討之意。
       然而各個宗教、各個國家、各個文明、各類組織、各類利益集團、各類世界觀所有者,都在蓄意的培養不同的意識形態,以聚攏人氣。
       正如中國的營銷業者深通此術,他們或定義自己的產品是愛國者,或定義對手的產品是日本鬼子一類的漢奸用品。歐美的意識形態營銷更加成功,在國家的層面,定義普世價值,舉世喜歡;在女性產品上,重新定義女性的自我,摧毀她們的自信心,以培養熱衷於時尚、化妝、迷戀影星、不惜毀滅自己舊的身體去做手術改造。
       這是文明的外殼,也是社會性動物的生存和牟利本能。任何一個人最終為了存在感,迷失並愉悅的接受了這一切認知,所有的自我都是在出生後,環境灌輸給他。
       所謂的文明最終淹沒了個人,規則決定了文明的框架,價值觀決定了文明的基石,在一切商業力量與暴力的力量之下,對每一個人的自我構建,才是文明的基石。
        歷史上所有的野心者,所有的有力者,所有的智慧者,清楚的知道這點,並洗腦和奴役所有的人。
        而自由的人,是每一種文明,每一種組織,每一種價值觀所排斥的。
        世間所有描述的自由,都其實只是奴役。
        人們樂於相信這一切,並否定自身,和分歧的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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