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3日 星期一

旁觀者

我出名時,不在這個行業,一氣寫了幾本欄書,據說賣得不錯,甚至偷偷多印了一些,比如讀者經常來網上告訴我斷貨了,然後過一陣子又有了,我也就笑笑。編輯很想把我打造成專業勵志作家,從出身到文筆都像阿。結果我又走偏了,跑去做膠販子,一入膠林深似海,從此詩人變路人。更慘的是我文字越寫越黑暗,很多人看了都受不了,要看一周新聞聯播才能壓制住看我一天文章的情緒。
    後來我算寫的光明些了,但又開始左右上中下一起諷刺,逐漸也有沒了擁眾,只剩下一些純想听故事的:原來老王這傢伙眼裡的世界這麼混蛋。
     從憤怒到憤怒,是一個過程,從憤怒到平和,中間是要跳幾十個坎,沒那麼容易的。
      然後我就放棄了。
     你知道我是山東人,小時候出來了,所以我對山東一直有歸屬感;到上海的時候十一二歲,這年齡不好膠朋友,當時的上海人還排外,小朋友還會唱:山東人,吃大蒜,上海話講不來,瞇細瞇細吃鹹菜。
     好吧,我這些年記憶力極差,很多童年、少年、青年時的事情都忘了,幾分鐘之前的事情可能也忘了。大概就是這麼唱得吧。其實我一直與三十年來的同學保持友誼,但少年時無法融入生活的笨拙心理對日後的行為方式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父母在困頓中養活家人,儘管我父親是高級工程師,在那些歲月裡養活一家四口也是很艱難的,糧票布票的配給讓他養活一家人動足腦筋,媽媽持家居然能夠省下我和兄長後來讀大學的費用,我也是無法想像的。在那種歲月裡,父母都極力的督促我們讀書,嚴厲的控制其實讓我在待人接物上是比較笨拙的。過了三十年,初中同學聚會,他們還記得我非常清高,不太講話,拒人以千里之外。
     其實無他,笨拙爾。後來走上社會我在技術工作兩年後,轉向銷售,慢慢逼得自己成了話癆。
     後來去了山東幾年,逐漸失望。可以說山東受孔孟之道熏陶,底層是非常的溫良,上面對底層的壓榨就非常的可怕。而山東的生意人也沾染這些習慣,自身就瞧不起自己的商人身份,同時對員工就壓榨更加赤裸裸,視作奴僕,員工一般一個月只能休息四天,即使如此還要請假。而山東企業的員工要離開自己的企業,在很多地方是不太容易的,因為東家視自己的員工為家僕。
     我固然對山東民眾的純良,感到欣賞,到了奴化的地步,就覺得悲涼。對禮儀我非常讚賞,對偽善就非常厭惡,而禮儀和虛套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只有在生意場的生死間,才逐漸清晰。
     本來我在國內各地遊走,長居過很多地方,鄉愁這個東西後來被自己美化,山東一直在內心深處成為歸屬,其實是我內心深處畫出來的東西,小時候面對的窮困、飢餓、寒冷、疾病滿身,都刻意的被淡化了。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常這樣尋找內心的明月之地,在各地的城鄉居住中,對城市和鄉村的黑暗面,逐漸失望到絕望,用山東的鄉愁來覆蓋;到山東前後長居兩次,鄉愁的夢幻就碎了;其中還夾雜著對歐美的夢境,對精美文明的憧憬,最後在遊走海外十幾個國家的歲月裡又擊得粉碎。
     然後去尋求歷史,以古代美好的烙印來安慰自己,結果在赤裸裸的真實裡,看見整個人類史的前行,在今天反而是最美好的一個時代。
      於是去尋求宗教,再遇見那些神鬼,那些神僕和枉信者,於是心死。
      最終生下的就是自己去面對整個宇宙、面對造物者,如果有的話。
      你問我最終的答案,無知者是福,最幸福的莫過於有十畝地,每日頂著日頭苦幹,汗滴禾下,歸來家中,一個愚笨的妻子,不知道羨慕榮華,粗著嗓子罵幾句,怎麼這麼晚回來,吃一碗米飯,喝一杯劣酒,飯後一壺粗茶,關燈和笨妻做一些生兒育女前的勾當。
      那樣的世界裡只有五穀雜糧,蚊蟲叮咬,日出月希,有一碗飯就是知足,有一杯酒就是快樂,有一個老婆可以操,就是天堂。
      完了,恨讀書啊,以為明白世界;然後恨讀書之後行萬里路,才知書里大部分都是謊言,於是就迷惑了。
      所以後來四處走,四處寫,終有一天明白了。
      說頓悟幾次,也算是,慢慢的有個過程,整理這個世界的邏輯,到最後把邏輯都放棄,把描述也放棄,世間有真偽,沒有真相;有道,沒有道德;有天地,沒有良心。
       去年底,霧霾日益嚴重,女兒讀書的環境也看不到改善的跡象,折騰歐美過於耗費時間,於是來泰國。女兒過敏開始好轉,戶外運動增多,曬得像黑炭一樣,學校環境也算不錯,妻子也逐漸變得安寧,身體狀況改善,這就是正確的選擇。
       泰國政府不太折騰自己民眾,蓋因為其保持了上有君王,下有鄉黨的古老體系,鄉村自治。但泰國政府很喜歡折騰外國人,不給你移民---泰國不是移民國家,你過來旅遊,過來短住,歡迎;過來常住也歡迎,就是要不斷的為每三個月,每一年續簽繳納各種費用。
        每年三四千萬人的來往,單這一些收入就可以養活自己的國民了。
         泰國政府黑白兩道,對泰國人自身做生意沒有什麼約束,普通泰國人在家門口,在廳里或院子裡做一點小生意,或註冊做公司,擺攤,都完全沒有限制​​。因而當地人的營商環境可以說極佳,隨便怎麼樣就養活自己了。
        但外國人做生意就必須要給當地人股份,當然也有特殊申請的獨立法人,要對泰國有完全的貢獻,比如全出口的業務等等。
         一般外國人不管是經營餐飲還是酒店等等,都會面臨警察或黑道的索要,這是一筆隱性的開銷。
        我聽很多人講了很多,結果我很麻木,我開始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後來想明白了:與我無關也,我只是個暫居者。即不在這里工作,也不是這裡的公民,這個國家的興衰,生意人的苦惱,都與我無關。
        泰國人當然也關心未來,擔憂時事,中產有中產的憂慮,權貴有權貴的風險。歸屬於這塊土地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內心價值觀衝突。
        而我只是旁觀者。
        其實,我終究會明白,當國內霧霾消除的時候,我還是會搬回到上海去居住的,你假定以旁觀者的心態居住在中國,憂慮就與你無關,無論是國家還是族群的興亡。未來與你沒有什麼關係,你就可以放下心境。
        畢竟那裡會住的很舒服,有熟悉的同學朋友,有習慣的環境,有喜歡的食物娛樂。
        霧霾會消失的對嗎?
        價值觀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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