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5日 星期三

【蘭德公司】與中國的衝突:前景,後果與威懾策略

[轉載]【蘭德公司】與中國的衝突:前景,後果與威懾策略

資料圖:美國圍堵中國的兩條島鏈“海上馬奇諾防線”
 

   即將到來的美中大戰:衝突可能發生在中國周邊
  當然,即將到來的美中大戰只是一個聳人聽聞的標題,任何負責任的分析報告都不可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事實上,這恰恰是蘭德公司最新報告中開宗明義指出的。在這份題為《與中國的衝突:前景,後果與威懾策略》的報告中,作者在一開始就刻意強調:“我們不相信中國-美國軍事衝突在下列討論的任何情況中可能發生”,作者所指的“下列任何情況”指朝鮮半島、台灣海峽、印度等地的衝突。

  即使在冷戰高峰,談論美中大戰也不是軍事科幻小說家的熱門題材,更不在美國戰略研究圈子的眼界之中。儘管美國在朝鮮戰爭中第一次在沒有打贏戰爭的情況下簽訂了停戰條約,儘管美國在越南灰溜溜地撤走,冷戰時代的中國依然不成為美國值得認真考慮的對手,美國的眼光鎖定在蘇聯。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蘭德報告的第一句話就是:“在未來二十年裡,中國的GDP和國防預算可能超過美國。對於美國來說,如果中國願意,中國可以成為超過頂峰時期的蘇聯和納粹德國的強大對手。”但蘭德報告並沒有刻意渲染中國威脅,而是緊接著指出,“但中國並不尋求領土擴張或意識形態輸出。中國對在軍事上匹敵美國、達到和美國相當的全球實力或承擔超越國境的防務承諾沒有興趣。​​”在後面的分析中,蘭德報告也直截了當地否定了中國非理性、赤裸裸侵略鄰國的可能性。
  但是,美國的戰略分析一直是以能力而不是意圖為基礎的。美國的戰略理論認為,意圖是可以誤判的,意圖也是可以改變的,而能力則是實打實的。只有意圖沒有能力,這樣的對手不足慮。具有能力但沒有意圖,這樣的對手一旦改主意了,就是實質性的極大威脅。所以中國的意圖不重要,美國對中國意圖的正確判斷也不重要,只要中國具有威脅美國的能力,美國就要研究威懾乃至反制中國的策略。就這麼簡單。
    蘭德報告估計,按照中美經濟發展速度和國防預算佔GDP的比例,到2025年時,中國的國防預算可以達到美國的一半。但美國軍力要全球部署,而中國祇需要考慮西太平洋,所以在西太平洋對軍力的投入對比不是簡單的美中國防預算那麼簡單。這還是用匯率計算,如果用購買力等價計算,中國的等價國防預算趕上美國的速度更快。同時,蘭德報告判斷,至少在未來30年內,中國還不具有全球野心,可能的衝突都集中在中國周邊。具體來說:
  1、朝鮮經濟崩盤、領導人接班失敗或者與韓國爆發戰爭,可能導致中國出兵朝鮮,既控制難民局勢,也阻止美韓聯軍全盤控制朝鮮。美軍的主要使命是奪取朝鮮的核生化武器設施,必要的時候也要壓制可以威脅漢城的朝鮮遠程砲兵,與入朝中國軍隊發生衝突和升級的可能性很高。美軍的最大難題是美國的戰略目標:是支持韓國主導的朝鮮半島統一,還是默認中國勢力範圍而保持繼續分裂。
資料圖:馬六甲海峽
 
  2、如果台獨問題爆發,大陸可能採取包括封鎖、轟炸直至登陸的各種軍事措施。美軍如果乾預,使命將限制在阻止大陸的武力統一,並減少戰爭對台灣軍事、經濟和社會的損害。美軍戰術重點在於阻止大陸獲得制空權和製海權,削弱大陸導彈攻擊的效果,必要時可以攻擊和進攻台灣有關的大陸目標,但這要承擔戰爭升級的風險,甚至可能招致中國主動攻擊戰區內外的美軍目標。最重要的是,直接協防颱灣已經成為一個很大的挑戰,將成為更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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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中國北斗導航
  3、信息戰是另一個美中可能發生衝突的方式,這可能是實質性軍事衝突的前奏,但報告只考慮局限在信息領域的情況。如果中國軍方黑客攻擊美軍的情報、預警和指揮系統,美軍反擊以示警告和報復,雙方衝突會升級到通信、偵察、預警衛星領域,切斷指揮、控制、通信、計算機、情報、監視、偵察(簡稱C4ISR)體系。衝突不至於導致熱戰,但可能點燃世界上其他熱點,並導致雙方的高度敵對和巨大的經濟損失,衝突將沒有贏家。

  4、南海是另一個熱點。如果出現中國武力攻擊的情況,美菲、美泰條約規定美國有協防義務,美國也可能幫助越南。由於中國的航母和空中加油能力不足,在未來20年里美國有信心直接協防南海國家。
    5、中日的歷史恩怨和東海爭議可能升級為海空軍事衝突。美國由於美日安保條約規定,有義務協防日本,並藉此再次確認美國在亞太安全承諾的可信性。美軍的戰術重點依然在於控制海空,減少戰爭對日本的軍事、經濟和社會損害。作戰行動可能包括美日聯合對中國本土目標的攻擊,風險是中國的反擊。在未來20-30年裡,直接協防日本是可行的,但會越來越艱難。
  6、中印之間的軍事衝突可以由於邊境爭議或者對緬甸崩盤的反應而引起。中印都是核國家,衝突具有極大的升級危險。對於美國來說,除了外交和情報支持,或許還有武器裝備方面的支持,美國將不會軍事介入。美國的戰略將集中於防止戰爭在地理上擴大化和防止升級到核戰爭。
  蘭德報告認為,除了朝鮮的情況,美軍都會不捲入地面作戰。但朝鮮一旦崩盤,即使與中國的軍事衝突可以避免,美軍地面力量也將大量捲入,用於控制局面。美軍對於直接協防南海很有信心,因為這可以充分發揮美軍的海空優勢,但對直接協防朝鮮半島只有中等信心,對台灣則只有中下的信心。這是地理位置和中國軍力發展的綜合結果。目前中國的遠程打擊能力還集中在東南沿海,對朝鮮半島的威脅有限,對南海深遠海域更是鞭長莫及。但假以時日,中國的這種局限將消失。
  蘭德報告認為,除非出現現在還不可預見但足以保障美軍和C4ISR生存力的奇蹟技術,美國要阻止中國軍力和影響的擴展,要么在技術上不可能,要么在經濟上不可負擔。美國要武力保衛台灣已經很成問題,但假以時日,美軍在朝鮮半島和南海的戰術選擇也越來越狹窄。美軍只有拉開距離,從更遠、更安全的距離發動攻擊,避免前進基地在中國打擊下的脆弱性。
    美軍的決策基點被迫從局部的直接防禦轉向有限升級。也就是說,局限於衝突地區的直接軍事行動已經不足以實現美國的戰略目標,只有把軍事行動擴大到衝突地區之外。在有限升級也不管用的時候,全面升級的威懾就成為最後的防線。換句話說,美國將失去控制衝突規模和時間的能力,只能用大規模升級來威懾。這使得美國祇有在兩個極端之間選擇:要么不惜主動升級,要么避免和中國衝突。在台海將最先發生這種情況,接下來是朝鮮半島,南海可能稍晚。
    具體來說,當美軍常規軍力不足以抑制中國,或者美軍面臨戰敗,或者美國核心利益受損,美國祇有動用核威懾了。美國對中國的核威懾一直是若隱若現地存在著,這和美國對蘇聯核威懾的明確性截然相反。在冷戰時代,中國不是主要目標;現在,國際政治的微妙使得美國不願主動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但核威懾最大的問題是,這是一個雙輸的戰略,只有在核心利益再也保不住的時候,在美國退無可退的時候,才能祭出的最後法寶。
    台海、朝鮮、南海都不是美國的核心利益,而中國是具有核反擊能力的國家。中國的公路和坑道機動發射洲際導彈、潛射洲際導彈、多彈頭技術和其他戰略打擊手段有能力突破在可預見的將來任何美國戰略導彈防禦系統的防禦,為了非核心利益而招來中國的核報復顯然不符合美國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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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海軍南海艦隊



中國海軍東海艦隊

  從中國的衛星、通信和網絡下手是另一種升級手段,與核威懾的界限明顯,不容易導致核升級。問題是中國也有能力在空間和網絡反擊,足以阻斷美軍C4ISR,嚴重危及美軍的行動自由,而美軍對計算機網絡和基於衛星的C4ISR的依賴遠遠超過中國,雙方信息戰和空間戰的結果只能是美軍受害更大。更大的問題是升級容易,收場就難了。衛星、通信和網絡作為美中衝突的主要層面的話,很難界定衝突的結束,而無限期的衝突肯定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此外,衛星和網絡在本質上都是易攻難守的領域,雙方很難抵制主動升級以奪回主動的誘惑,把衝突引向交替升級。
    遠程常規精確打擊或許是風險最低的升級手段,這是美軍依然享有的技術優勢,但中國經濟和技術的高速發展使中國自身的ISR能力迅速提高,這個窗口正在迅速關閉。從長遠來說,美軍已經不能指望靠遠程常規精確打擊的有效性,更無法指望中國不會用自身的遠程常規精確打擊來反升級。在最壞情況下,可能導致中國首先進入核升級。

  軍事打擊不好用,經濟戰更成問題。美中經濟已經高度交織,這種主要潛在對手之間在經濟上互相高度依存是歷史上沒有先例的,經濟戰只能兩敗俱傷。中國將損失出口、外資、進口原料和設備,美國的消費市場、金融市場、就業也將遭到慘重打擊,而且會很持久。美中經濟戰的結果可能導致比2008-2009年糟糕得多的全球經濟蕭條。美國或許損失會小於中國,但這難說是不是一廂情願。美國可以通過切斷中國海上交通線來傷害中國,但整個西太平洋(包括日本、韓國)都難倖免。如果美國海軍試圖切斷中國海上交通線,一方面中國已經通過中亞和其他途徑獲得能源,另一方面可能會採取不可預測的報復手段反擊美國及盟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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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中國航母
  如果美中發生軍事衝突,美國具有水平升級(在地理上擴大範圍)和垂直升級(在性質上升級)的能力,但中國具有同樣的能力。美國戰略如果基於威懾,將在極大提高風險的同時,獲得較少的利益。蘭德報告認為,美國在亞太的利益不足以以命相搏,而應該轉向軟威懾,也就是用經濟上確保互相摧毀作為威懾。事實上,美中之間任何層次的軍事衝突最終都可能導致經濟戰,“中國製造”被拒之美國門外,美國債券則如同廢紙,世界經濟秩序會陷入極度混亂,但經濟上確保互相摧毀至少可能避免核大戰。
    不過中國經濟正在迅速壯大,蘭德報告估計,要不了幾十年,中美經濟就可能易勢,美國市場不再構成對中國的經濟威懾。不過蘭德報告刻意指出,在經濟上與中國脫鉤不是辦法,加強美國經濟不僅是美國最好的防禦,更是美國最好的進攻。外交也是重要的輔助手段,不過沒有實力支持的外交是不能指望的,缺乏可信實力支持的承諾更不可取。
    在亞太扶植盟國是另一個手段,但面對中美易勢,盟國的作用和可靠性可能成問題。美國既不能過度允諾,導致盟國的依賴心理;也不能鼓勵軍備競賽,因為亞太盟國承擔不起這個負擔。蘭德報告建議,美國應該是把中國拉進地區集體安全體制,但同時向中國鄰國提供足夠的政治、軍事和經濟支持,防止他們向中國一邊倒。這樣的美國策略可以促進地區安全,保障美國利益,至少可以止損。具體來說,美國可以提供亞太盟國缺乏的ISR能力和空間戰威懾,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包括核保護傘。
  蘭德報告告誡:美中缺乏互信正在毒化美中關係,帶來嚴重的安全難題。美中需要共同努力,改變思維定勢,避免​​零和博弈。中國應該成為美國維護世界安全的合作夥伴,甚至為美國分擔世界警察的職責。美國應該鼓勵中國加入反海盜和聯合國維和行動。最重要的是,美國應該乘還相對強勢,主動推動美中安全合作,等到美中易勢的時候再想起這一茬就晚了。
  在美國的智庫中,蘭德是資格較老也是較有影響的一個。蘭德的名字RAND原本來自Research ANd Development,這是1948年美國空軍建立的同時組建的一個智庫。第二次世界大戰對美國軍政界產生很大的影響。
    原子彈、雷達、導彈、破譯密碼、運籌分析、戰後的電子計算機,都給將軍和政治家們帶來了極大的震動,科技是戰鬥力的觀念在美國軍政界得到接受,尤其是技術至上的空軍。由於核戰爭、導彈技術等超過了將軍們的經驗和政治家的見識,戰後初期有關核武器和彈道導彈的戰略戰術及政策問題都由蘭德的文職科學家們一手把持。
    今天蘭德已經不再隸屬於美國空軍,但蘭德對於美國軍政界的影響依舊,這份報告就是美國陸軍要求的。蘭德的報告當然不會自動成為美國的政策,不過蘭德的忠告很少被置之不理。這份報告裡有多少忠告最終會變成美國國策,還有待觀察。
    蘭德報告最重要的忠告有:
  1、 台海、朝鮮、南海都不是美國的核心利益
  2、 美國武力保衛台灣的能力已經很成問題

  3、 假以時日,美國介入朝鮮和南海也將成問題
  4、 美國的常規軍事和有限戰爭的選擇越來越少,但核升級必然招致中國的核反擊
  5、 和中國的軍事對抗不明智,經濟上確保互相摧毀是最現實的威懾
  6、 在所有衝突情況中,美國已經無法確保單贏
  7、 美國應該尋求和中國的雙贏,而不是圍堵或者對抗
  事實上,這些和中國的一貫主張是一致的,只是過去美國軍政界對聆聽中國主張和反思美國的霸權主義立場沒有興趣,或者自信具有足夠的海空軍事優勢可以輕易擊敗中國。美國對台軍售也毫無顧忌,裡根可以為了聯華反蘇而拒絕向台灣出售F-16/79或F-20,老布什也可以為了後冷戰時代的新的政治需要而向台灣出售150架F-16。時間快進20年,2010年11月23日延坪島砲擊事件後,美韓計劃在黃海舉行大型軍事演習,向朝鮮示威和警告,演習計劃包括“華盛頓”號航母,但在中國強烈反應之後, “華盛頓”號的戰鬥群轉移到日本海繼續演習。小布什批准出售給台灣的8艘潛艇不了了之,台灣強烈要求的66架F-16也是泥牛入海。這反映了美國對華戰略思維的轉變。

  如果說“華盛頓”號移師日本海演習、美國對台灣軍售不再隨心所欲還只是出於對中國的反應有所顧忌,蘭德報告反映的則是更深層的戰略思維的轉型。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除了始終沒有打起來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美國的外交越來越軍事化,到處打仗,但美國打的都是可以控制自如的有限戰爭。格林納達、巴拿馬、科威特、科索沃,這些就不去說它了。就是戰而不勝的朝鮮、越南,只要美國下決心,還是有脫身的主動性的。眼下伊拉克的撤軍已經快完成了,阿富汗的問題複雜一些,但美國要是下定決定撒腿就撤,塔利班是沒法追到美國去繼續糾纏的。然而中國不一樣,美國可以挑起與中國的衝突,也可以主動升級,但限定衝突等級、範圍和終止衝突不是美國說了算的。美國既沒有胃口主動挑起有控制的與中國的軍事衝突,影響中國發展的走向和速度;也難在被動應對中用壓倒優勢一下子製服中國,控制衝突的水平和垂直升級,控制衝突的延續時間。在考慮與中國的衝突時,美國越來越依賴核威懾。
    面對無核國家的時候,核威懾或許管用;但對於有核國家,核威懾實際上是弱勢的做法,因為在核戰爭中,沒有單贏,只有雙輸。美國是因為常規軍力不足以製服中國才轉向核威懾。歷史上,美國最依賴核威懾的時代是艾森豪威爾時代,這也恰好是美國常規軍力難以確保可靠抗衡蘇聯的時代。那時美國的軍事承諾也相對簡單:保衛歐洲。隨著美國軍事承諾的全球化和美國對常規軍力信心的增長,美國對核威懾的依賴越來越低。到後冷戰時代,美國對核威懾的依賴達到最低點。小布什的8年是美國國防預算幾乎翻倍的8年,但美國用於核力量更新則是投資無幾。奧巴馬上台之初曾推動全球無核化,其基點就是對於美國常規軍力絕對優勢的信心。但現在美國關於核力量談論得最多的是更新戰略核潛艇,因為這是最可靠的核威懾和核反擊力量,而“俄亥俄”級已經老舊了。

  即使不訴諸核威懾,而是改用相對軟性的空間和網絡威懾,美國也無法確保單贏。經濟戰更是損人不利己。克林頓時代美國國會就叫囂要對中國經濟制裁,現在公然制裁的話不再提了,轉而壓人民幣升值。但美國上下都明白,這只是政治遊戲,誰也沒有胃口真的打經濟戰。在經濟強勁的時候,沒有人會自找沒趣,用美中經濟戰把美國拖入蕭條;在經濟蕭條的時候,更沒有人有胃口冒天下之大不韙,用美中經濟戰給美國經濟落井下石。正如蘭德報告所說,經濟戰像軟性的核大戰一樣,只能保證雙輸,不能給美國帶來單贏。
  威懾戰略不是無效,但極大地壓縮了決策選擇的空間。在1996年台海導彈危機期間,中國當然有決心、有能力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但中國面臨的是同樣的缺乏決策選擇的空間。如果美國軍事介入,中國祇有不惜核升級,而美國的選擇則有從航母示威,到潛射、艦射、空射巡航導彈,到沖繩、關島、航母作戰飛機直接參戰,一直到核升級。從決策自由度來說,美國占盡了主動。隨著中國軍力的紮實提高,中國的選擇極大地增加,反過來壓縮了美國在亞太的決策選擇空間。蘭德報告反映的正是這樣一個歷史性的轉變。

  在傳統上,美國的戰略思維立足於對手的能力而不是動機,這起源於珍珠港的教訓。這樣的戰略思維立足於最壞情況,如果可以有效地處理最壞情況,所有其它情況當然都不在話下了。但這是一個很昂貴的策略。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國力強盛,蘇聯行為乖張,美國有能力也有必要採取立足於最壞情況的戰略決策。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儘管中國威脅論依然有市場,負責任的戰略分析界已經對中國並不具有蘇聯式的擴展性沒有異議。另一方面,美國正在深陷30年代以來最深重的經濟蕭條,而中國的崛起​​不可抑止,美中實力易勢已經不只是一個理論上的探討話題,而是一個實際可能性,甚至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美國戰略轉向立足於最可能的情況而不是最壞情況,或許是一個可預見的戰略轉折,其對世界秩序和美國行為的影響值得研究。
    蘭德報告:與中國的衝突——前景、後果和威懾戰略
  再過二十年,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和國防預算將有可能超過美國。如果中國願意的話,它可以成為一個實力超過在鼎盛時期的蘇聯和納粹德國的對手。但中國對於鄰國既不謀求領土擴張,也不打算輸出意識形態。它對赶超美國軍費開支、取得與美國相當的全球部署、或承擔超出其周邊地區以外的防禦任務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當然,其意圖今後有可能會改變。但果然如此的話,因為要形成這些能力需要一定的時間,美國將很有可能事先收到大量的警報信號。
  雖然中國採取了謹慎而務實的政策,它與美國發生衝突的風險依然存在。隨著中國的力量不斷增加,這種衝突的可能性和後果會變得更加危險。在下文中,我們將討論今後三十年期間,最有可能導致中美髮生軍事衝突的原因。這些原因按其可能性從高到低排列。這些衝突都發生在與中國接壤的周邊範圍地區,因為我們相信中國的安全利益和力量都將聚焦於此。在所有這些情形下,我們都相信中美髮生軍事衝突的可能性不高。但這種判斷的基礎是美國有能力繼續保持威懾,從而阻止未來三十年間引發這種衝突的行為。在討論完衝突的可能起因之後,我們將討論這些情形對美國的作戰行動將有何影響,以及它們對防禦和威懾所提出的要求。我們檢視了為確保與中國的衝突不會發生,美國所需要保持的能力。在本文結論部分,我們闡述了美國在應對中國崛起所帶來的挑戰方面應該採取何種長期戰略。

  在今後15年中,中國的經濟發展速度預計大約會是美國的兩倍。按照市場匯率計算,中國的GDP是美國GDP的40%。據蘭德公司估算,到2025年,這個比例將達到50%。目前中國的國防開支佔GDP的2.5%,約為美國這一比例的一半。雖然中國的國防開支近年來大幅增長,與整體經濟增長速度持平甚至超出,但美國的國防預算自2001年之後增長得更快。因此,在2000年美國的國防預算是中國的7倍,而到2010年則變為10倍。隨著伊拉克和阿富汗戰事的結束,美國的軍費開支比例很有可能會減少,但即使如此它也不太會降到中國的水平。蘭德公司預計,到2025年,中國的國防開支將略超過美國的一半。當然,中國的全部國防開支都將集中在西太平洋地區,而美國的開支中只有一部分是用在該地區。
  學術界和情報界對這些數字的看法有很多分歧,因為它們是按照當前趨勢對遠期所做的估計,基礎並不穩固。如果使用平價購買力而不是以匯率計算,中國赶超美國的速度將會快很多。平價購買力在反映人員開支方面更準確些,而匯率在設備——特別是高科技設備——的購置費用方面更準確。美國最為關注的中美競爭領域正是與高科技有關的。
  發生衝突的情況

  北韓

  以下幾個原因可能會造成北韓的垮台:經濟崩潰、金正日死後的權力交接之爭、或在與南韓的戰爭中失敗。不管是哪種原因,其國內的形式都將會是混亂的和令人迷惑的。為了獲得食物,或為了逃避交戰雙方,幾十萬或數百萬的平民將向北韓的邊境地區轉移。中央控制的消失,也會讓北方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WMD)和導彈處於險境。中國可能會在瀋陽軍區開展全面動員,並派遣相當數量的部隊跨過鴨綠江,以便將難民控制在朝鮮半島以內。
  美韓聯軍司令部在作戰方面的首要考慮是掌握彈道導彈發射點和WMD所在地的安全。如果成建制的北韓部隊依然存在,那麼還需要消除朝鮮人民軍(KPA)遠程砲兵陣地對首爾的威脅。要實現這些任務,就必須側重於特種作戰部隊、武力突入強行進入和空運能力。與此同時,中國將會對美、韓武力進入到非軍事區以北而感到不安,因而可能會派遣自己的部隊進入北韓(如果此時它尚未這麼做的話),既為彈壓騷亂,也為防止美韓接管北韓全境。
    儘管韓國將會為這類任務提供相當數量的部隊和軍力,他們沒有足夠能力應付北韓徹底垮台所帶來的大範圍影響和復雜局面。因而需要美軍地面部隊大量地廣泛地介入,以迅速奪取並控制眾多地區。其中有些地區面積很大。僅靠特種作戰部隊和化學、生物、放射、核、高爆(CBRNE)部隊無法應付這種局勢。
  在此情況下,不論是否事出偶然,美、中軍隊出現對抗的可能性將會比較高,並且衝突很有可能升級。除了需要介入並處理北韓垮台所帶來的直接後果,美國也將不得不面對選擇哪種結局的棘手問題:是統一(我們的盟友韓國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還是繼續分治(中國非常傾向於這一結局))。
  台灣
  雖然中國和台灣的關係改善了,還在進一步改善中,但是在關鍵問題上雙方還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也就是台灣島最終的地位問題能否解決,何時解決,如何解決。是成為一個獨立國家呢,還是被大陸所統一?只要這一根本性的分歧存在,台灣海峽的衝突可能就存在。
  海峽兩岸的衝突可能以多種形式發生,從中國禁止台灣口岸通航,到以不同的強度砲擊台灣的多處目標,再到試圖直接入侵。美國如果要直接介入到任何這樣的緊急事態的話,其目標都應該是阻止中國強行征服台灣,並儘可能減少對台灣的軍隊、經濟和社會造成的損失。美國的核心任務包括防止中國奪取空中和海上製導權,控制北京的地面攻擊導彈所能造成的影響,這些都需要積極防禦、消極防禦,以及進攻行動的有機結合,包括美國在保衛台灣時可能發動打擊大陸目標的攻擊,所有參與方都要冒局勢升級的風險。事實上,中國可能考慮在先,並想先發製人,在這一地區發起對美國目標的攻擊。
  隨著中國繼續推進軍隊現代化,美國確保防衛台灣的能力也受到了侵蝕。在近期,中國正在具備可以威脅到美國的陸地和海上的軍力投射平台的能力——也就是威脅美國的空軍基地和航空母艦,以及台灣自身的防禦能力。這一地區的軍事力量正在發生再平衡,這一趨勢看起來不可逆轉,即使決意進行局部抵抗的話,要實現兩棲登陸也非常困難,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台灣的直接防御也已經成為了一個挑戰,在未來數年中還會越來越難。
  網絡戰

  中美的網絡戰可能是兩國武裝敵對的一部分,或是它的前奏。又或者,它僅僅只會始於網絡空間、限於網絡空間。這裡引述的情況則主要指後者,雖然網絡戰有可能引發武裝衝突。
  中國人民解放軍曾多次入侵美國網絡,搜尋敏感數據,而沒有遭到美方報復;解放軍可能會尋求並獲准干擾美國收集和散佈關於中國戰略核計劃項目方面的情報。中國的文職領導人可能沒意識到,這種行動將被美方判定為網絡攻擊,從而招致報復。此類襲擊可能會破壞美國賴以收集關鍵情報包括發出警告的系統。如果有確鑿證據證明是解放軍發動攻擊,美國可能會決定進行報復。
    鑑於美國很難訪問對應的解放軍的情報網絡,美國可能會報復支撐中國的運輸系統的網絡,包括商業航運和軍事後勤,以此發出對沖突升級的危險性的警告。對中國貿易的影響將會立竿見影。此外,由於美國偵查中國軍隊的能力下降,太平洋司令部(PACOM)將被下令提高其警戒級別。若是中國不希望升級成為武裝衝突,它可以以“軟殺傷”(例如,通訊鏈路干擾)進行回應,攻擊支撐太平洋戰區指揮、控制、通信、計算機、情報及監視與偵察(C4ISR)網格的美國衛星,美國也會做出類似響應。由於中國和美國的網絡防禦對如此龐大和復雜的攻擊都抵禦不足,雙方可能訴諸反擊,希望能保持威懾。
    隨著網絡戰升級,中國和美國的重要網絡可能遭受暫時的,但是重大的損失,給股票、貨幣、信貸,和貿易市場造成衝擊。雖然雙方避免將對抗升級為熱戰,經濟損失可能相當之巨。中美在伊朗問題上的合作將會停擺,朝鮮半島局勢可能升溫。不會有人員傷亡——而是廣泛的損失,緊張對立,對網絡安全信心全失。這場網絡戰沒有“贏家”。
  南中國海

  南中國海地區有許多潛在的導火索。一定程度上,中國聲稱擁有幾乎整個區域的主權,與數個相關國家的主張相對立;自上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尤其是西沙群島(Paracel)和南沙群島(Spratly)附近地區發生了有限的衝突。海洋對峙可能導致更廣泛的衝突,例如,越南和中國之間的海洋爭端升級為兩國之間的陸地戰爭。當南中國海或其周邊危機升級,美國盟國菲律賓可能會訴諸華盛頓。中國最近聲稱,該地區是其專屬經濟區(EEZ)的一部分,因此應受中國控制;這種聲稱是對全球自由航行規範的測試,並直接挑戰美國在東亞的利益。
  根據衝突的性質及嚴重程度,美國的行動目的可能小至實施航行自由,對抗中國企圖控制南中國海海域活動的努力;大至在東南亞發生陸地戰爭時,協防菲律賓,防止空中或海上進攻,或者援助越南,保衛另一盟國泰國。
  一旦南中國海或東南亞發生衝突,局勢將要求美國空軍和海軍力量確保要由友軍主導戰爭。地面戰爭可能要求美國陸軍介入——尤其是特種部隊和具有強行進入能力的部隊。
  目前,中國將大量軍力投射到南中國海區域的能力相當有限;特別是,解放軍的陸基戰鬥機無法在遠離基地的範圍內有效作戰。如果中國在未來幾年內建造航空母艦,發展空中加油能力,這一情勢將發生變化。在未來20年內,南中國海和東南亞的直接防禦仍然是一個可行的戰略。

  日本
  中日關係仍然存在爭議,這至少有兩個原因。首先,從中國方面看,日本從19世紀末到1945年的行為引發中國的憤怒、恐懼,和不滿,這一情緒持續至今;而且在中國眼中,日本看起來不夠敏感,常常做出侮辱性的行為,頻頻傷害中國人的感情。其次,目前在尖閣列島/釣魚島存在領土爭端,雙方對中國東海專屬經濟區的主張重疊,這些爭端不斷刺激兩國關係。如果中國東海發生海上事件,或者因為海上問題而惡語相向,局勢升級,兩國很可能發生衝突。
  如果中日發生爭端,美國的目標是協防日本;同時,儘管中國“崛起”,美國仍然保持是亞洲國家首選安全合作夥伴這一地位。這樣做將需要我們幫助減少日本及其軍力損失,恢復相關的空運和海運的主導權。這可能需要美國和日本考慮對大陸目標進行空襲,也要考慮隨之而來的戰爭逐步升級的危險。
  隨著中國軍力增長,尤其是其海軍、空軍和導彈投射力量的增強,美國處理此類衝突的代價將穩步增長。只要美軍不從西太平洋撤出,日本自衛能力沒有大幅減少,在未來二三十年間,對日本的直接防禦策略仍然是可信的,雖然會越來越具有挑戰性。

  印度
  中國和印度對彼此認為對方是亞洲大陸的地緣政治對手;如果在其長期有爭議的共同邊界上發生事件,或在應對失敗鄰國如緬甸時發生爭端,兩國可能引發衝突。如果兩個世界人口大國發生上述衝突,由於雙方都擁有核武器,衝突存在著逐步升級的風險。
  在這兩種情況下,美國可能會尋求置身度外;其首要關注是,居住在該地區成千上萬的美國平民的安全,以及可能需要在一個或多個受影響國家執行大規模和復雜的非戰鬥人員(NEOs)的撤離行動。這一行動的政治障礙十分複雜,其挑戰令人生畏;需要大量的海空軍力量和地面部隊。美國可能會擴大對印度的公開的外交支持,並悄悄地為新德里提供情報和軍事裝備。美國的戰略目標將是阻止中國獲勝,同時避免戰爭的垂直升級(即使用常規或核彈道導彈)或橫向升級(例如,巴基斯坦參戰)。
    行動的影響
  上述預案代表了在未來十年中,美國可能面臨的涉華軍事突發事件。它們表明,雖然中美可能不會全面開戰,但美國需要大量先進軍事能力,威懾或戰勝不斷增長的中國勢力,在任何情況下保持穩定,保證美國在地區事務中的影響力。這無疑受到解放軍不斷增長的軍力影響,同時也受限於衝突發生的多樣化環境、地理和領域——陸地、海洋、天空、太空及網絡。 
    在北韓,可能需要美國的地面部隊,戰術空軍,空襲和特種作戰部隊。在台灣,將需要全系海空力量;在南中國海,需要美國的海洋優勢。此外,基於這些突發事件發生的距離,可能的強度和美軍的行動理念,這些事件可能要求美國大量的C4ISR能力(大部分基於太空)。除朝鮮半島之外,這些突發事件不需要大量的美軍地面部隊。除朝鮮半島外,美國也不大可能在東亞的其他地方捲入大規模的地面作戰。最有可能出現的是北韓崩潰的情況,這很可能導致和中國競爭,但可能不會與中國公開衝突;然而在上述兩種情況下,都需要調用大量的地面力量。
  一般來說,美軍進行直接防禦作為行動選擇之一是可行的,儘管各地區對直接防禦信心不一,從南中國海(高)到北韓(中),到台灣(中低)。這是地理位勢的結果,迄今為止,中國一直在改善其反介入,區域封鎖,及其有限的投送能力,例如,短程導彈在中國東部沿海的對台軍事部署尤為突出。未來幾年,中國將很難在朝鮮半島發生的緊急情況中利用這些優勢;而南中國海位於中國傳感器、通信和導彈勢力範圍之外,軍力投射也要少得多。
  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將能夠逐步提高目前就有的反介入優勢,將其擴展到太平洋、東北亞地區,並最終到達東南亞。此外,中國網絡戰和反衛星(ASAT)能力,可能即時破壞美國的C4ISR系統,從而破壞直接防禦。總之,在前線作戰的美軍可能變得更加脆弱,而這正是中國軍事投資和部署的重中之重。
  由於美國軍事和作戰理念依賴計算機網絡和基於太空的C4ISR系統,中國又不斷發展和使用網絡戰和反衛星武器,這大大加劇了美軍進行直接防禦的困難。出於這個原因,解放軍似乎認為,太空和網絡空間的對峙將有利於中國,因此可能會在這些方面發動戰端。與此同時,隨著中國不斷將軍力和C4ISR系統擴展到太平洋,他們也將會成為美國的網絡戰和反衛星武器攻擊的目標。在任何情況下,即使中美兩國間武裝衝突不是由這些新領域的戰爭決定,也會受到其越來越大的影響。
  由於直接防禦能力受到侵蝕,美國將升級武器、擴大地域範圍和打擊目標,以期恢復戰場生存能力,打擊中國的部隊、發射架、傳感器和大陸的其他戰力(或對這一地區戰場之外的地方這麼做)。此外,由於解放軍發展網絡戰和反衛星的能力依靠的是先進的C4ISR,美國將不得不考慮打擊中國的衛星和計算機網絡。因此,這些趨勢將導致雙方都擴大打擊目標,以獲取對某一特定地理目標的優勢,無論這種優勢是否有限。
  即使中美不大可能進入全面作戰,​​確保直接防禦的難度在加大,這一情勢影響深遠;因為這可能會刺激中國冒險行動,增加美國的顧慮;當美國盟國或中國鄰國在爭端中面臨一個更加強勢的中國時,這會削弱它們解決問題的能力。這些趨勢來源於中國總體上的科技進步,軍費開支可持續增長,解放軍的改革,軍事理念的更新,以及美中之間的地理距離。另一方面,大多數的中國鄰國也在經濟和技術上取得發展,一些國家選擇保持軍事質量與時俱進,即使他們不能趕上中國在軍事領域數量上的增長。
  除非未來技術發展出現不可預知的突破,可以保證美軍和C4ISR系統的強健,美國不可能,也無財力支持與上述趨勢對抗。防守台灣對美軍來說已經是一個問題(例如,航母和附近的空軍基地);如果美國在未來的北韓崩潰或東南亞危機中與中國對抗,其作戰選擇也很艱難。隨著時間推移,美國會感到需要越來越多地依賴遠程打擊能力,和不易被中國破壞的其他能力。
    隨著美國前線作戰部隊的生存能力下降,必須增加空襲的範圍。美軍在西太平洋戰區的作戰重點將發生改變,從有限地域的直接防禦轉變為響應逐步升級;最終,如果這些不足以達到作戰目標,則將從基於阻隔的威懾轉為基於反擊報復的威懾戰略。這一戰略轉變的速度隨地域而不同,將首先發生在台灣,然後是東北亞,再接下來是東南亞。
    這將使美國在未來面臨選擇,是讓戰爭升級——以及基於中國害怕戰爭升級的威懾——或者不介入在中國鄰近的敵對行動,以防導致直接的武裝衝突。升級可以採取幾條路徑。從最嚴厲的開始,美國可以更明確地闡明一直都晦暗不明的對華戰略:如果常規防禦失敗,如果美軍面臨失敗,或者美國在該地區的核心利益受損,美國將威脅對華使用核武器。

    然而,上述幾種預案都不涉及美國的重大利益。此外,無論今天美國核威脅的可信度多麼低,未來只會變得更低;因為中國有著堅定的決心和足夠的能力,具備可生存的二次打擊能力這一威懾力量能夠擊敗美國的導彈防禦系統(例如,通過機動洲際彈道導彈[ICBM],潛射彈道導彈[SLBM],多彈頭大氣層重入運載器/多彈頭分導重入運載器[MRV/MIRV]和穿透輔助系統)。

  美國更合理的、更恰當的升級路徑是摧毀中國衛星和計算機網絡,首先攻擊支撐中國軍隊運作的衛星和網絡。在反衛星戰和網絡戰中,很容易想像對峙是如何開始的——雙方可能開始攻擊關鍵的民用和商用太空系統和網絡——卻很難想像這一戰事將如何結束。其主要原因是,美軍和中國解放軍使用的太空和網絡基礎設施從本質上講,都是軍民兩用的。令問題更複雜的是,雙方的升級都以進攻為主;而面對這樣的強力攻擊,雙方的衛星和計算機系統極其難以防禦,或代價太高。儘管美國的反衛星武器和網絡戰能力相當強,但美國在太空戰和網絡戰升級中所受的損失卻不亞於中國;因為美國的軍事和情報系統,以及經濟的良好運轉更加依賴這些網絡。
  也許美國最有希望、最可信、風險最小,而且副作用最小的軍事升級路徑是使用常規精確打擊襲擊中國大陸,或者其他地域的作戰和後勤目標。在一定程度上,打擊將從可生存平台發動,可以超出中國的中程導彈的作戰範圍,美國就可以重獲其科技(打擊任意距離目標)和地理優勢。它也可以停止或逆轉美國C4ISR系統在面臨中國網絡和反衛星系統攻擊時的脆弱性。
    如果美國恢復這一優勢地位,它將保持多久,這將有賴於中國需要多久來擴張其監測、定位和打擊能力。鑑於中國的經濟和技術潛力,這個問題的答案對美國長期規劃來說可能無法讓人高枕無憂。在任何情況下,美國常規作戰的升級,和基於這一點的威懾能力,都將會提高中國方面也升級行動的風險,包括在網絡戰和反衛星作戰中——美國可以通過謹慎選擇攻擊目標(避免攻擊戰略要地、平民、經濟和領導人目標)減輕這一風險,但無法消除;而這一風險無疑將會隨著時間推移而增長。對中國核力量的指揮和控制的常規威脅甚至可能引起中國的核武器響應。
  經濟戰
  當軍事行動風險過高、性價比低,冒著可能被羞辱的危險,經濟制裁常常成為美國的一個選擇。但是考慮到美中經濟互相依存度如此之高、如此之深,中國可不是一般的國家。如果美國對中國實施經濟制裁,中國的確會失去出口收入、利息和信貸流動性受損、投資回報下降、關鍵進口商品短缺(石油、食品和大宗商品),其經濟會受到災難性的影響,也可能會影響到國內穩定。
    但是,經濟制裁同樣會影響美國的證券和信貸市場、美元匯率、通貨膨脹、投資、消費和就業,雖然只是GDP的幾個百分點,但同樣也會是災難性和持久的。針對中國的經濟戰更準確地說是一場包括中國和美國的主要貸款人以及製造品供應商的一場大戰。這樣的經濟戰可能導致一場比2008-2009的金融危機糟糕得多的全球緊縮。
  因此,這個決定性的問題就是對美國來說,它是否能設計出一些經濟措施,可以讓中國受到不對稱的重大打擊,同時可以兼顧對美國和世界經濟造成的影響。這種措施之一就是乾預給中國運送石油的海上通道(即使是在戰爭中,干預食品運輸可能也超過出可接受的範圍。)
  但是,石油運輸路線和佈局是涉及整個區域的,包括日本可能都要因為美國要封鎖中國貿易而受到影響。當然,中國會把這樣的行動當成是想削弱其經濟的重大的局勢升級之舉,認為這將威脅到國內穩定和政權本身。中國已經在擴張戰略石油儲備,在建設經過中亞的數條石油和天然氣管道,目的就是為了減少這種危險,並可以通過其他方式進行報復。
    戰略選項
  在未來數十年內,美國要在中國周邊範圍內保障其朋友和盟友的能力將逐漸減弱。如果美國決心採用橫向或縱向的升級手段的話,這一弱點可以被抵消。不過,在這個方面中國也有選擇。對美國來說,基於升級的戰略和最終通過報復行動來進行威懾,實現同樣的目標在未來會比在過去有更大的風險。美國在此地區的利益可能不值得冒這種加大了的風險。這也說明了有必要用其他的勸阻、抵制和說服手段來作為對軍事威懾的補充。

  確保經濟互毀(MAED)
  因為不會出現核大戰,與中國發生的任何衝突充其量可能就會出現在經濟領域。如果美中出現任何重大的武裝衝突,即使雙方都避免使用經濟武器,結果也會造成大量的和相互的經濟損失。這兩國的經濟體是互相關聯的,也與世界相聯,緊密程度為史上最強。這種互相依存可以是一種威力巨大的威懾,結果是雙方的經濟必定遭到互毀。如果目前進行優勢對比的話,美國還佔著上風,但是即使是這樣的一場對抗中的贏家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
  經濟互毀過程和傳統的互毀(MAD)有所不同。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把軍事衝突的升級限制在核戰爭之下是有可能。不過要為經濟上出現的後果設限則不可能。當美中的海軍在台灣或南中國海發生衝突的時候,中國就不會再繼續購買美國的聯邦債券了。蘋果公司也不能從中國的工廠運回iPad了。市場會預期美中貿易和世界貿易都會大受干擾,並且會出現更多後果,哪怕北京和華盛頓都想為損失設定上限。
  在互毀的情況下,即使是更弱的一方也會從這種相互的、不均衡的毀壞中獲得威懾力量,在未來數十年內可能會走到這一步。但是,如果這種依存度已經滑得太遠,變得不利於美國一邊,要保護美國在東亞的那些即使不算生死攸關,也是不可忽視的美國利益,這就不再是一種有效的威懾中國優勢的方式。這不是說要力求將美國經濟與中國經濟脫鉤,如果是這樣,那麼就浪費了現存的威懾力量,而現在這股力量還很強大。這是要確保這種依存不要嚴重地不利於美國的原因之一。有一種經常提到的說法是強大的經濟是強大的國防的基礎。在中國問題上,強大的美國經濟不僅僅是強大的國防的基礎,對於想冒險的中國來說,強大的經濟本身就是最好的防禦。
  外交依賴
  如果近期,美國當地的直接防禦能力在中國的反介入能力下受到威脅,那麼,從中期和遠期來看,美國要升級戰事就會受限於不斷加大的風險和不斷增長的中國軍力範圍,在有中國軍隊參與的地區緊張狀態下,美國可能會漸漸地失去恰當的軍事行動的選項。
    正如以上提及的幾種預案表明,在不涉及重要的美國利益時,這可能會讓美國在權衡了緊張態勢後,決定不進行干預,除非中國進行了直接和大規模的入侵——要說明的一點是,從當前中國使用武力的模式中看不出它會這麼做——這可能會更依賴於美國的外交和以滿足中國利益的方式來進行安撫,特別是在他們有明確訴求的時候。當然,由於其直接防禦的能力越來越弱,而戰局被擴大的風險越來越大,美國對局勢的威懾能力也就因此越來越小,這些都會削弱美國在糾紛處理結果上的影響力,無論是在海洋上,還是區域問題上,抑或是在北韓和台灣的命運問題上都是如此。
  建設合作夥伴的能力
  避免直接的軍事對抗、避免局勢升級並不等於說,美國在特定的緊張狀態下和總體的區域安全問題上只能消極被動。美國在這​​一區域有非常強有力的聯盟,日本、南韓和澳大利亞,以及其他現存的和潛在的合作夥伴,它們已經對中國不斷增長的權力和傲慢感到憤怒了。去年局勢的演變也表明了這一點。到今天為止,還沒有跡象表明,中國鄰國的決心在減弱。無論這種模式是會持續,還是會加強,還是會轉弱,其原因都是中國的能力增強,可以直接對抗美國的防禦,或中和美國的升級措施,而這都要取決於美國如何鼓勵區域各國從政治上和軍事上“站出來”與中國抗爭。
    在美國尋找鼓勵本地參與者更多地靠自己的途徑時,美國也需要避免兩大可能的失誤。一是她要避免把承諾延伸到她未必能實現的地步,這麼做實際上降低了增強本地國防力量的動力。第二,無論美國想不想被看作是想和東亞聯合起來對抗中國——到目前為止她還是小心翼翼,避免這麼做——但這可能刺激了與中國進行軍備競賽,而至少在區域範圍,要美國贏得這一競賽的壓力很大。
  如果美國轉向同時“接觸中國”的雙重戰略,包括區域安全合作,這可以支持中國的東亞鄰居,也可以讓它們更有能力,這可能會有助於地區穩定、保持美國的影響力,如果不能推進美國在這一地區的利益,至少也可以保護之。讓盟國和夥伴的軍事力量更有力,也就增加了中國進犯的成本,這有兩大基本組成部分:(1)提供只有美國才能具備的關鍵能力(如監控和定位):(2)通過反升級來威懾中國的升級選擇,包括在空間戰的攻防,還有就是在真的涉及美國利益的罕見情況下進行核威懾。
  調整美中關係的重心
  美中關係的上空籠罩著不信任和懷疑的陰雲,這形成了相當大的安全困境。如果視而不見,這種態勢可能會失控。想要改變的話需要美國和中國都從根本上重新思考亞洲和超出亞洲的國家安全目標和戰略前提。美中競爭不應該被認為是零和遊戲;事實上,美國有著很強的利益動機來改變這種看法。當中國成為一個真正的旗鼓相當的競爭者的時候,它也同樣有潛力成為在防務和經濟領域的更強大的合作夥伴。當前,美國作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負擔著當世界警察這樣不成比例的重擔,要保護國際貿易和旅行,也要維護國際安全。 
    中國和世界上多數的國家一樣,是美國的這些努力的搭便車者。即使未來數十年,美國想要在東亞地區保持其防衛承諾,推進其利益,但同時鼓勵世界其他正在出現的強國為國際和平和安全承擔更大的責任,這也是美國的利益所在。因此,中國在印度洋上打擊海盜的努力,和它對聯合國維和任務中越來越感興趣的事實,應該成為加強美中合作的基礎。從長期來看,美國需要尋找其他的方式來利用中國力量,同時也約束它。如果從相對強勢的角度來這麼做的話會更容易也更安全,也就是說,要儘早地開始這種合作。
  結論
  隨著時間流逝及中國能力的增強,美國可能發現它自己被迫要從封鎖威懾轉向報復威懾,前者的基礎是美國在西太平洋直接保衛其利益和盟友的能力,後者的基礎是在局面升級的威脅下,利用遠程武器和更容易生存的平台。假設在美國做好了對中國大陸進行常規打擊的準備,那麼美國將在一定時期內有控制局面是否升級的主導性。但中國也有可能發展出自己的升級選項,包括反衛星武器和攻擊性網絡戰能力,因此也就加大了美國在衝突升級後所面臨的風險。中國在戰略核武方面的提升,以及最可能出現的中美衝突中情景只會對美國造成有限損害等因素,降低了美國威脅使用核武的可信度。
  改善直接防禦和降低衝突升級的風險的方法之一是美國可以加強中國鄰國的能力,鞏固它們的決心。這樣的策略可以提升中國使用武力的成本、防止中國不惜犧牲區域穩定和美國的利益而獨斷專行。這樣的戰略不是,也不應該視作美國想要包圍中國或聯合整個區域對抗中國,以免讓中國產生更強的敵意。事實上,也應該做出同樣的努力把中國拉進合作性的防衛行動中,這不僅可以避免美國顯得是在結成反華聯盟,也可以獲得世界第二大強國在國際安全方面的更大的貢獻。對前述的一些衝突預案,美國應該繼續探索合作性的解決方案。比如說,北韓崩潰,就可以成為美中合作的機遇之一。

  即使雙方避免了經濟戰,一旦中美之間發生衝突,其經濟後果也會是史無前例的。這是一種強大的相互威懾,目前美國稍佔上風。在未來數十年,加強美國經濟是保證這種互相依存和相關威懾的平衡不會滑向對美國非常不利的位置的最好方法。
  儘管不應忽視與中國發生衝突的風險,但也不應誇大這一風險。還有其他很多衝突更有可能發生,而我們現在很難預測。正如沒人能預測到1989年(*)我們涉足巴爾幹,2001年9月10日我們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而近在半年之前,我們都不知道現在要對利比亞做出什麼承諾。這些衝突中,對手都和中國相當不同,因而需要美國具備的能力也與跟應對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所需的能力十分不同。上述的衝突中每一項的緊急情況都比與中國衝突後果要小,但是綜合起來,它們形成了這樣的國際環境,在這樣的環境中參與雙方進行了互動,這也從根本上影響了中國對美國的力量和決心的看法。成功地處理這些小的挑戰可能是確保我們一直不必捲入更大的衝突之中的最好方式。
  *譯註:1998年因為科索沃問題而引發巴爾幹半島危機,美國介入,但原文為1989年,疑似筆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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