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金是鍍上的,鍍金時代的本質是窮漢乍富。19世紀最後30年,曾是美國人的鍍金時代:“歷史上第一次生產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的產品,賺到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的錢。” “不可能每個人都生活在城市裡,然而幾乎每一個人都決心生活在城市裡”(馬可·吐溫語)。
“鍍金時代發生了整體性的社會信用危機。媒體宣揚'成功人士'的奢靡生活,鼓吹一夜暴富的美國夢。由於社會保障極不健全,財富成了安全的唯一保障,貧窮意味著失敗甚至死亡。因而,當時一般人的特點就是不顧一切地賺錢”(見《美國故事》)。
歷時30年的美國鍍金時代是進入20世紀結束的,而依仗“美國消費+中國製造”模式複制的中國鍍金時代,則是進入21世紀才開始的。然而復製品更不耐用,對半打折剛剛15年,如同《西遊記》裡的“一道金光”,中國人已經提前結束了自己的鍍金時代——你知道所謂鍍金,原本就是真金實銀不夠用才發明的面子工程。
“人敬有錢的,狗咬討飯的”——“社會心理決定了人類的永久的經濟問題”(凱恩斯語)——中國人更嫌貧愛富,更諂富欺貧,更急功近代利,更投機取巧,因而這些社會心理,決定了中國人更永久的經濟問題。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被看做是富人,每個人也都生怕被別人當成是窮人,”因而,對於一個喜歡打麻將、喜歡自摸又愛面子、愛造假的民族來說,大玩假裝贏了的“詐糊”遊戲,大干充氣注水的裝修工程,正是中國式鍍金時代的特質——15年來,每個家庭乃至整個國家都在不富裝富、把窮日子當成富日子過著,都在未富先闊,小富大闊地透支著未來,怎能不提前跌入“一頓吃傷、三頓喝湯”時代呢?
自2008年開始,持續了6年的中國經濟的隱性衰退、隱性蕭條與隱性滯脹,一直被整容化妝地強撐著病體。如今病兆全都浮出了水面,再也撐不住了。錢荒、財務恐慌、資金掉鍊子,債務打白條與金融危機,不過是中國經濟瀕臨“明斯基時刻”(Minsky Moment,資產價值崩潰時刻)的前奏。
2014年伊始,失業率+通脹率節節攀升,透支到張力極限的經濟泡沫終於破裂了。誰都不難看出,被美譽為改革元年的2014年,其實是斷崖式衰退元年、硬著陸元年、休克元年,也是鍍金脫落元年,財富縮水元年。“一頓吃傷、三頓喝湯”的中國經濟,不得不提前進入一個勒緊褲腰帶償還透支的贖貸還債時代。
為什麼中國式鍍金時代更像“一道金光”劃過?因為與美國人比起來,愛面子、愛造假、窮漢乍富更愛挺腰腆肚的中國人,被市場法則懲罰得會更慘一些:“也許從短期來看,一次投機或許會讓你獲利很多,但是從長遠來看,任何一次投機都會造成全盤皆輸”(巴菲特語)。
老實說,比美國鍍金時代更虛浮的中國式鍍金時代,鍍的更多的不是真金,而是水銀——有毒的GDP也即有毒的水銀。因而,中國式土豪金,鍍上去之後更像是一面扭曲真相的哈哈鏡。
比方說吧,貨幣本應是一面忠於實體經濟的鏡像。通俗地說,好比你長的到底有多胖,鏡子裡的你也應該有多胖。可是,用印錢購匯、印錢發債、印錢投資工藝鍍出來的中國式高增長與財富快速膨脹,其實是貨幣被濫印成放大鏡之後的變形金剛。
“過去30年,我們是以超量的貨幣供給推動了經濟的快速發展”(吳曉靈語)。一旦貨幣被濫印成放大鏡之後,你照到的自己,就是哈哈鏡裡的虛胖了;也就是說,中國人的財富被誇張得浮腫了。這個真人與鏡像之間的變異,表示我國GDP的增長主要不是依賴實物產出,而是依賴貨幣投放與幣值交易。
GDP原本表示一國土地、勞動、資本的年產出,也即實體經濟的年產出才是真實的GDP;然而,我國的GDP卻發生了變異,變為貨幣供應量帶動的貨幣交易值,這樣一來,不就等於真實的財富被哈哈鏡給放大了?
全球“印鈔經濟、賣地經濟、裝修經濟、投機經濟、假賬經濟、欺詐經濟、禮品經濟、賄賂經濟、套利經濟、賴債經濟、跑路經濟”數中國最烈。“什麼是不辨是非的人?他通曉世間萬物的價格,但對其價值卻一無所知”(王爾德語)。為什麼價值100萬的土地能賣成1個億?為什麼50萬的房子能賣成300萬?為什麼價值10萬的汽車能賣成30萬?為什麼價值30元的白酒能賣成300元?為什麼價值8元的快餐能賣成20元?為什麼價值3元的一棵菜能賣成10元?因為原本表示一國土地、勞動、資本年產出的GDP,也即實體經濟的年產出;早已在中國發生了變異,變為貨幣供應量帶動的貨幣交易值,因為高耗低效的GDP早已被充氣注水至泡沫化了。
僅僅調查一下馬路上車輪滾滾也滾滾耗油的車主們,問一問他們每天跑來跑去都辦成點什麼芝麻事兒;你也不難發現,中國經濟高耗低效的根源不在別處,就在更加高耗低效的政府身上!
中國雖然傍著美國重演了鍍金時代;但中國特色畢竟頑強得戰無不勝:中國式的政經一體制度,派生出國富民窮、城富鄉窮、官富民窮的貧富懸殊,中國式的急功近利與投機取巧,派生出城鄉大規模拆遷擴建的面子工程。全國各地的燒錢PK大賽,各地熱衷於鍍金卻不甘心緩慢掘金的“超常規、跨越式”裱糊工程,只能建立在大規模資源錯配之上,也必然催生出透支未來的一屁股爛帳!
“不顧一切地賺錢”的中國人,豁出去的資源、環境、道德、信用成本昂貴無比,也全都是一次性的:“什麼都漲了,就是工資不漲”“什麼都降了,就是物價不降”——誰都不難看出,中國經濟的這個大衰退、大蕭條、大滯漲特徵,是一根長長的鏈條:投資收益降到了最低,投資率卻降不下來;企業盈利降到了最低,企業成本卻降不下來;就業率降到了最低,工資卻降不下來;實際收入降到了最低,實際支出卻降不下來;消費降到了最低,物價卻降不下來;經濟增長降到了最低,貨幣投放卻降不下來。
所有這些特徵,證明高投資的“一頓吃傷”,加劇了低消費的“三頓喝湯”—— “從某種程度上說,中國的“低消費高投資”像是一種龐氏騙局。中國企業的瘋狂投資,不是用來興建服務於消費者的產能,而是用來為投資品買家服務的——實際上,現在這些投資是為了利用未來的投資,進一步擴大產能,而生產出來的產品並無明確的最終買家”(克魯格曼語)。
金漆脫落後,靠修修補補度日的慘狀,如同孔雀開屏後筋疲力盡一樣——這個由奢入儉、乍富還窮的滋味,一定是很難受的:不說“中國的房主們,大多不知道他們坐擁的房產根本不值房子的報價。所以,他們遠遠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麼富有”(《福布斯》語);也不說每個車主花費比世界均價翻倍的車價買到汽車後,開車卻變成了用高油價、高收費購買蝸牛速度的消費陷阱;就說10塊錢1斤的菠菜,我買回來一洗卻黏糊糊地爛掉了一半;20元1斤的帶魚或6元1根的白蘿蔔,我洗淨後切開一看是患癌的,你也只能大罵一聲扔掉吧?
鍍金時代的老羅斯福總統吃飯時,看到了欣克萊寫的《屠宰場》:員工們把粘滿血的肉放在水里一攪就扔進了機器,把過了期的肉切碎了製成火腿腸,把洗臉洗手的水用作調味品。更可怕的是,連失足掉進油鍋裡淹死的工人,也被一同煉成名牌純豬油銷往了千家萬戶······,老總統一陣作嘔,大叫一聲,把嘴裡正嚼的香腸從窗戶扔了出去!
鍍金時代曾是美國人的扒糞時代,揭露出的造假、貪腐與陰暗面臭氣熏天。如今中國人不也進入了自己的扒糞時代?
我國高增長的GDP裡面,一直就暗藏著一個驚天秘密:政府全部收入佔GDP的30%,城鄉居民收入僅佔GDP的22%,這兩者合計僅佔整塊財富“蛋糕”的一半。疑問來了:整塊社會財富的蛋糕,不明不白地缺了另外的一半,你不覺得奇怪嗎?接近一半的GDP怎麼能不明不白地丟失了呢?
除了政府與居民的收入之外,將近一半的財富蛋糕被誰切走了呢?除了被非稅也非統計的灰色貪腐收入切走了,還能跑到哪裡去呢?問題是,被灰色收入切走的這一半蛋糕,總量天大海大,大到不是幾萬億,也不是十幾萬億,可怕不可怕?
正如你所知,浮腫或虛胖的病理,正是並存著營養過剩與營養不良這種失衡的樣子。高投資的營養過剩,對應著低消費的營養不良。國有資產、國有企業的營養過剩,對應的是民間資產、民營企業的營養不良。而高儲蓄的營養過剩,對應的也是低消費的營養不良。貪腐的癡肥,對應著平民被攫掠的嶙峋骨感,不是嗎?由此可見,財富一旦被權力錯配,會錯得過分,錯得出格,呈現出一副澇的澇死、旱的旱死的兩極化、極端化樣子。
如今的“卡奴、房奴、車奴、妻奴、孩奴”們,誰都知道,他們肩負的是“賺票子、買房子、養車子、供婆子、寵孩子”的五大任務。用周立波的話說,如今都已變成了“天沒降大任於我,照樣苦我心智,勞我筋骨”的高難度任務。
中國人“五子登科”變成了“五大累”,對應的其實是我國民生消費的“五大貴”:中國的房價全球最貴,車價與養車全球最貴,娶媳婦全球最貴,供孩子全球最貴,水電油氣電話網絡食品等基礎物價全球最貴。而民生消費的這“五大貴”,派生於國家“高增長、高投資、高產能、高儲蓄、高通脹”的“五大高“,對應的又是民生的“五大低”:“低消費、低收益、低工資、低福利、低保障”,不是嗎?
總之,隨著鍍金時代提前結束,隨著中國人的財富詐和遊戲的提前結束,洗牌重砌的社會大分化、大調整與大變革也會提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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