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是一个国家经济之基础,无可替代。
我在修车时,观看师傅替换一个部件,同一个工厂的同一个型号配件,螺丝拧不进钻孔。这还是德系在中国的合资工厂。
如果我们要评论一个国家的制造业水准,汽车业是最好的标的。它包含动力系统、机械系统、电子系统、安全力系统、钢铁技术、橡胶工业、设计和配饰。我们造不了发动机,三菱发动机是许多自主品牌的主配;从调节器到设计等等,分别来自日本、德国、美国、法国、意大利等十几家公司。不久之前,我们连汽车用的专用钢板还制造不了。
中国的企业负责制造了什么?配饰。
再回到最时髦的电子行业,核心硬件和技术均来自欧美。
中国的企业负责制造什么?外壳和组装。
现在我们发展机器人工业,百分之九十的核心配件和技术来自日本、德国、美国。
中国的企业负责什么?组装。
那么,中国的企业缺少什么?
基业长青的努力和传承。
为何他们会不做长期打算?
因为他们看不到未来。
我做传统行业时,曾和德国一家公司合作,他们已经是第四代,传承了一百年。整个镇上就他们两家公司,都是世界最强的两家竞争对手。对一个产品,两个家族精益求精的做下去,直到全世界再无竞争对手。
我和德国佬在碧云社区的酒店闲坐聊天,谈及上帝和爱情,谈及为何德国人可以做一个企业到第四代。因为这是他们的乡土,他们的所有权,他们的安宁和幸福,他们的乡邻和责任。
私权保护。
英国人在君王时代缔造的一句话:风可以进,雨可以进,国王不可以进。
制造业是最难的,风险最大的行业。很多金融业的人和我谈风险,他们根本不了解制造业的风险远大于金融投机。当你进入一个领域,自有资本或融资开厂,租下土地和购买设备的一霎那,止损就是一句废话,因为代价是死。当你雇佣工人开工,每个月的支出,就犹如流水,滔滔不绝,无论生意好坏。
当企业主需要去应对各个衙门,交纳各种税费,贿赂各路神仙以便生存,他们知道自己犹如西西弗推石头上山。当他们面对各种恶性竞争,不得不赊账经营,一路要小心信用风险和败坏的人心,他们知道自己每日在火上煎熬。当他们设法维持现金流,宁肯迟付供应商货款,也不会不付工人工资时,媒体正在妖魔化企业主为富不仁,不顾工人死活。当政府一边倒的维护劳工问题,劳工组织中黑帮正在崛起,对抗管理层,企业主唯有缩小工厂,雇佣不同地区的工人来分化管理。
这样,他们才赚了点辛苦钱。
于是,第一代工厂主不再要他们的子女接班,第二代开始玩弄金融。当地产和高利贷谋取暴利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企业主都对自己的实体失去了信心。
而更糟糕的是,当许多有创意的企业家发明了什么,偷窃和仿冒就迅速发生,投诉无门。这个国度不尊重知识产权,也不保护他们。
于是没有人静下心去做长远的打算,没有人去创造,做得都是打一枪就跑路的准备。
我和北方的一个财团老板聊了一个下午,当时他带了十几个老总到我公司来研讨。我只谈现实,现实就是中国是一个旁氏骗局的国度,在货币资源扭曲的十几年里,唯有将企业平台经营成一个融资平台,然后让以融来的资本去其他高收益领域套利才是一条容易的路。
实际上过去十来年,大多数生存且规模爆棚的企业,他们就是这样做的。扩张制造业规模,扩大基础建设,购买土地,建设工厂,采购机器,质押给银行融资,然后将资本拿去房地产、高利贷、大宗商品套利。或者通过国际贸易融资套利,在内外人民币与外汇之间做利差交易。
这是一个货币资源双轨制,叠加错误汇率和利率定价体系,不及早货币自由兑换下的套利系统,过去十几年有效。
这也是其他潜心制造业的实业家惨淡经营,或失败,或挣扎求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之后,工人工资上扬,劳工法强硬偏袒劳工,货币坚挺,税收一路上行,土地成本和原物料成本,挤压所有制造业生存环境。
当企业试图升级换代的时候,发现缺乏蓝领技工,因为年轻人都去读大学了,无人学习技工,学徒体系早就不复存在。
即使如此,我还是看到了大量值得敬佩的企业家,兢兢业业于制造业,每日为蝇头小利,殚精竭虑。
只是创新,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即使是互联网产业,多的是拷贝欧美应用发明的企业,少的是google、苹果、特斯拉。
几年来,我去泰国,泰国的普通人生活安逸,即使工资常年不增长。因为他们的土地是自有的,可以出售或购买;他们的生活成本是低廉的,没有驱动物价的货币泡沫;他们的制造业是私有且家族持有的,类似德国,在缓慢增长中,各种苛捐杂税没有那么重;他们的乡村是自治的,国王和总理都手伸不到乡村。
一个国家的制造业,需要私权保护、土地私有和自由转换、知识产权保护、蓝领技工队伍、低成本融资支持。而这一些是基业长青的基础。无论是什么样的体系,不管是欧美的民主体系还是泰国的君主体系,这是唯一良善适合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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