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0日 星期日

放心。只要你夠作,肯定會死的| 華爾街黑歷史(二)


版主:“如果你給我一把槍,彈膛裡有一千個甚至一百萬個位置,裡面只有一發子彈,要花多少錢才能讓我對著自己腦袋來一槍?告訴你,給多少錢我都不干。但因為腦子不清楚,總有人去幹這種蠢事。”

最近有很多人問我這麼一個問題“為啥擼主你每次聊的都是老外,不聊中國人?”今天我就來說說為什麼吧。

其實不是我不想聊中國人,而是天朝企業家的玩法太高級,我這種土鱉三腳貓根本看不懂啊!

就拿前兩天的寶能係惡意收購万科來說。其實惡意收購在國外也算稀鬆平常,不叫什麼事(上次我們聊的Dan Loeb就是惡意收購大師)。至於寶能係的老闆樂意層層加槓桿,借一屁股債去硬幹,那也是人各有志,沒我們外人甚麼事。

但你TM把前海人壽投保人的養老錢拿去玩兒,這又算幾個意思?在國外,惡意收購這麼刺激的事都是土豪和對沖基金幹的(反正你有錢,賠了政府也不用給你擦屁股),我都沒聽說過人壽保險也能玩這個。

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沖殺,這叫企業家的冒險精神,把成千上萬老頭老太的腦袋別自己褲腰帶上沖殺,這叫……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好了,要不你來?



万科三季報。我只能說,你們城里人太會玩了

要知道槓桿(說白了就是藉錢投資)這東西一向是毒性最大的猛藥,不管是多牛逼的人還是機構,玩脫了沒有不死的。

摩根士丹利屌不屌?花旗銀行闊不闊? AIG牛不牛逼? 07年不也個個賠得哭爹喊娘。當時華爾街上最牛逼的高盛和摩根大通反而槓桿最小。為什麼?人家知道厲害。

不過要說加槓桿加出來的第一大慘案,那還是傳說中的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ong-Term Capital Management, LTCM)。

他們公司高層陣容的豪華程度要擱到足球界,那就相當於把巴薩皇馬拜仁恒大的球員拼成一個隊來踢球,見過的人幾乎沒有不跪的。

比如他們公司有個合夥人叫羅伯特·默頓(Robert C. Merton),這傢伙的老爹是著名社會學家,“馬太效應”這詞就是他爹發明的。而他的老師就更牛逼了——諾貝爾獎得主保羅·薩繆爾森,全世界的大學都在用他寫的經濟學教材。


薩繆爾森老爺子是第一個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美國人,他寫的《經濟學》賣了400萬冊。嗯,比《小時代》賣的都多

這也就算​​了,更離譜的是薩繆爾森老爺子居然還是這傢伙的腦殘粉,對他崇拜得不要不要的。他居然說過這麼一句話:羅伯特·默頓是金融學領域的牛頓。

我最早是在某個國內博客看到這句話的,心說這TM肯定是胡編的吧?堂堂經濟學祖師爺哪能說出這麼羞恥的話來。結果剛才一查資料,發現他還真說過!真讓人三觀盡碎。

不過羅伯特·默頓也的確夠牛逼。沒過幾年,他就發明了轟動全球的金融風險管理模型——Black-Scholes模型。而且為了不和同行搶風頭,他還故意等Fischer Black和Myron Scholes的論文發表之後才公佈研究成果(所以模型沒有以他命名)。

這種集智慧和風度於一身的做法引得全球同行紛紛點贊。雖然模型沒他名字,但諾貝爾獎委員會還是硬塞了一個經濟學獎給他。


瑞典國王給羅伯特·默頓頒獎的一刻

扯遠了。總之在羅伯特·默頓之後,後來和他一起得諾貝爾獎的Myron Scholes很快也加入了公司。再後來居然連美聯儲副主席David Mullins也被忽悠著入了夥,再加上創建公司的交易大師John Meriwether,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組建了一個嚇死人的無敵陣容。

公司開張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籌集資金了。我們上次也說過,基金開張時要籌點錢,那都得跟要飯似的四處跪舔。而但他們出去和投資人談判的時候,那逼格簡直亮瞎狗眼,對話一般都是這樣的:

“你們基金的投資策略是什麼?”

“那可不能說。”

“那不會有風險嗎?”

“我們有金融風險管理之父羅伯特·默頓和Myron Scholes。”

“那政策風險呢?”

“我們有美聯儲副主席David Mullins。”

“那交易怎麼辦?”

“我們有華爾街最賺錢的團隊:所羅門兄弟公司原班人馬。”

“大大,錢拿去,請趕緊帶我飛!” (好吧,這句是我腦補的)

總之他們一跑出去投資者都追著給錢,而且越沒見過世面的給得越多。什麼台灣日本泰國巴西科威特新加坡,這些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銀行最後全都入了夥。

不過有一個人對他們公司卻非常不感冒,那就是老狐狸巴菲特。為了得到他的投資,John Meriwether親自上門遊說了好幾次,巴菲克對他客氣得不行,美好祝愿說了一大堆。但要錢,那是一毛也不給。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的開局都算是夢幻級的:一開張就拿到了12.5億美元的投資。

要知道別的基金一般可都是千八百萬起步的。就算是Barton Biggs(寫《對沖基金風雲錄》那位)這樣的超級大牛,起步時有個兩三億都把他美得直冒鼻涕泡了。


Barton Biggs當年可是摩根士丹利的首席戰略官

前面閒扯了半天,現在說說他們的投資策略。其實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的投資策略可以說是地球上風險最小的之一。

他們從不去賭市場的漲跌,他們賭的只是一件必然發生的事情——同樣一件東西,最終會出現相同的價格。

舉例來說吧。比如市場上有兩種美國的國債,一個是30年期限,一個是29年半期限,它們發行人是同一個(美國政府),同一天到期(比如2050年1月1日),法律文件一字不差,那按理說,價格就應該是相同的。

但因為市場波動的原因,它們偶爾也會出現很小的價格差異(比如一個賣100元,一個99.98元)。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買進99.98元的那種,賣出100元的,等過幾天價格又一樣了(不管變成多少),他們總能賺到兩分錢的差價。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想:這賺的也太少了吧!沒錯。要是他們只拿自己的本錢去幹這事兒,一年只能賺個2%左右,都不夠日常開銷的。

所以為了賺大錢,他們放了30倍的槓桿。也就是說,他們把每1塊錢的資產都藉來了30塊錢,然後拿去投資。

這樣一來,去掉利息和手續費啥的,他們前4年的成績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年收益超過40%,而且只有1個月虧損。

對這種做法,Myron Scholes有個很妙的比喻:這就像吸塵器吸灰塵,看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錢,但吸著吸著就是一大桶。


長期資本掛了之後,Myron Scholes就回斯坦福教書去了

不過當他們的吸塵器開動了一陣之後,卻發現了一個新問題:搶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了。

話說那幫華爾街大機構,本質上和開沙縣小吃、黃燜雞米飯的都是一樣一樣的。什麼賺錢就乾什麼,一直幹到大家都死翹翹為止。

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做美國國債,各大投行也紛紛做美國國債,他們做意大利國債,各大投行馬上也做意大利國債……

就這麼折騰了兩年多,所有發達國家債券市場全都寸草不生了,這下可把他們給愁坏了:接下來做啥好呢?

最後他們商量下來,決定進入新興市場。新興市場風險很大,但他們認為有兩個因素能保證他們賺錢。首先,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有能力也有意願救援任何一個陷入麻煩的國家,所以不太需要擔心賴賬的問題。

其次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決定把資金分散到拉美、東南亞和俄羅斯等各個市場。雞蛋都不在一個籃子裡,總不可能一起碎吧?

最後他們搬出大量歷史數據,用電腦計算了一下破產的概率,發現他們公司破產的概率只有0.000000000000000000000001%(我數了兩遍,就是這麼多0)。從理論上講,直到宇宙毀滅那一天,他們也幾乎不可能破產。

結果沒過幾天,亞洲金融風暴和俄羅斯債務危機就呼嘯而至,他們的蛋都碎了。


亞洲金融風暴中,印尼、馬來西亞、韓國和泰國的GDP全都跌成了狗

其實有些道理說出來常人都明白:一次重大危機必然是會造成全球性影響的,你怎麼能用概率論第一節課的知識來認識金融市場呢?

在他們的數學模型裡,如果俄羅斯嗝屁的概率是10%,馬來西亞也是10%,那兩個國家同時嗝屁的概率就是1%,太讓人蛋疼了。

而他們指望的IMF這時候也瞎了,那麼多國家一起崩,臣妾救不過來啊!

後來我看到一個比喻特別有意思:IMF就像個有錢的爹,而那些國家就像他的兒子。要是一個兒子出去爛賭輸了錢,爹肯定會幫他還。但當時的情況是每個兒子都在爛賭,於是就抱在一起掛了。

到了這個時候,這幫數學天才們傻眼了。所有的資金都在瘋狂地逃出新興市場,而他們的規模太大,走不了了。

後來,當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公開了自己資產規模和槓桿倍數時,華爾街上的所有人都嚇傻了。他們用100多億美金買了6000多億資產,槓桿超過50倍!

有個基金經理評論道:這TM哪是用吸塵器吸灰,分明就是在推土機前撿硬幣啊!


藍線是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的投資收益,最後那段太酷炫了

最後再來說件有意思的事。

話說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在發現事態有點不妙的時候,第一個想起來的又是巴菲特。他們開出了幾年不收管理費的超級優惠條件,希望能忽悠巴菲特入股。 (當然沒提自己虧了錢)

你猜巴菲特是怎麼做的?他當即就打電話給手下的人:“很可能出大麻煩了,停止和所有對沖基金的交易!”

後來有一次聊到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巴老爺子說了這麼一段話:

“如果你給我一把槍,彈膛裡有一千個甚至一百萬個位置,裡面只有一發子彈,要花多少錢才能讓我對著自己腦袋來一槍?告訴你,給多少錢我都不干。但因為腦子不清楚,總有人去幹這種蠢事。”

祝天朝企業家們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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