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8日 星期五

我們和他們,究竟誰是傻X? | 華爾街黑歷史(一)


像他這種惡魔就應該扒光了拉出去遊街,然後吊死在路燈柱上!

擼主前兩天從火星種土豆回來,剛下飛機就聽到一條喜訊:電影《大空頭(The Big Short)》就快上映了。

這部電影的同名原著是我看過最勵志的財經書籍之一,裡面從頭到尾講的都是一群神經病、自戀狂和門外漢是如何在07年次貸危機中吊打全球頂級金融機構的。 最重要的是,全是真人真事!

貌似電影的演員陣容還挺牛X的。 左邊那個是Bale,右邊的是Pitt,不知道國內啥時候放

就拿書中的德意志銀行交易員李普曼(Greg Lippmann)來說,這傢伙的自戀狂症狀簡直嚴重到了要送醫院的地步,是全公司人眼中的天字第一號大傻X。 有一次別人打電話到公司找他,接電話的同事哈哈大笑,說:「你找這人幹嗎? 他腦子有毛病的啊。 ”

但這個自戀狂卻是第一個看出次貸危機苗頭的人。 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他不顧高層的極力反對做空了大量次貸債券。 幾個月後危機爆發,這筆交易立刻就賺了37億美金。

而成為他交易對手的倒楣蛋則是宇宙第2大投行摩根士丹利。 除了輸給李普曼37億之外,他們還在其他幾筆相同的交易中賠掉了50多億美金。 要不是日本三菱勇當接盤俠給了90億救命錢,摩根士丹利這公司多半已經不存在了。

這也正是次貸危機最讓人覺得邪門的地方:全球第一大銀行花旗股價跌到了幾毛,差點嗝屁;全球第一大保險集團AIG賠得傾家蕩產,花了美國政府1900億美金才救活;而金光閃閃的華爾街5大投行更像串鞭炮一樣劈裡啪啦炸了3家。

總之,在這場危機中越牛逼的公司死得越慘,而把它們搞死的人卻都是像李普曼這樣的歪瓜裂棗。 下面照片裡的人,就是這幫歪瓜裂棗中最牛逼的一個——約翰·保爾森(John Alfred Paulson)。



這孫子今年才59,身家已經100多億了,是最有希望趕上巴菲特的投資人之一

之所以說這傢伙牛逼,首先是因為他膽兒夠肥。 要知道做空這事風險可不是一般大,稍不小心就死無葬身之地。 前面提到的李普曼做空了37億的次貸債券,已經把他的領導嚇得屁滾尿流,差點就把他給開除了。

那保爾森究竟做空了多少次貸債券呢? 200多億。 話說這個規模簡直是空前絕後。 1992年索羅斯狙擊英鎊時殺得天昏地暗全球震動,全部做空頭寸也就100億左右。

當然了,光大是不夠的,技巧也非常重要。 別人做空次貸債券發了橫財,都抱著錢回家享清福去了,只有他還在那兒換著各種體位蹂躪那些金融機構。

這個王八蛋先是做空了次貸債券,一口氣從華爾街大機構那兒薅了150多億。 當那些機構被薅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的時候,他又做空它們的股票,再次怒薅幾十億。 結果沒過幾天,貝爾斯登和雷曼兄弟就被薅掛了。

就這樣他還覺得不過癮,又一轉身殺過了大西洋,把蘇格蘭皇家銀行、巴克萊這些大英帝國的百年老店也給薅得雞飛狗跳。

當時有英國報紙甚至登出了這樣的文章:「像保爾森這種惡魔就應該扒光了拉出去遊街,然後吊死在路燈柱上! ”



我腦中突然閃過了這個畫面

就這麼從07年一路猛薅到09年,保爾森的基金在短短兩年裡賺了200億美金,而他個人的收入更是創了華爾街歷史上的最高記錄——兩年60億。 而在此之前,他的全部銀行存款也就幾千萬而已,在街上屬於純屌絲級別。

這事兒傳開之後所有人都崩潰了,大家都在相互打聽「這孫子是哪兒冒出來的? ”

要說最崩潰的,那還是做空之神索羅斯大爺。 當時他老人家已經退休躺著了,基金也都交給了別人打理。 但聽了這消息後他一軲轆就從床上跳起來,到處找人約保爾森見面。

前些年我看書看到這段心裡暗笑:80歲的人還這麼爭強好勝。 不過想想也是,他老人家當年拳打英格蘭腳踢東南亞,還把俄羅斯、日本和墨西哥的外匯市場給攪了個遍,那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幹活,最後也就賺了幾十億。 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年輕後生,汗都不出就一百億一百億的往回撈錢,你說怎麼能不心驚肉跳?

要說保爾森這人也是雞賊的很,和索羅斯見了面之後滿嘴的客套話,要不就是悶頭吃飯,要緊話那是一句也沒有,把他給氣得。

不過索羅斯大爺也有辦法,接下來幾個禮拜他拉下老臉一次次地往保爾森公司跑,見面就說一堆「老司機帶帶我」這樣的話,再加上他侄子彼得·索羅斯又是保爾森哥們,最後保爾森也拿他沒轍,只好把訣竅給大致說了一下。 他趕緊回去依樣畫葫蘆,立馬就賺了十幾億。



索羅斯大爺那幾年不是忙公益就是忙泡妞,基本就沒幹過啥正事

其實保爾森那訣竅的核心說穿了就是一句話:只要房價一下跌,大批的房奴都會還不起按揭貸款。

看到這兒你可能會覺得我在胡說八道——這TM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嗎! 沒錯,但當時的華爾街沒人知道。

確切的說,是沒人能證明這一點。 由於美國幾十年都沒有出現全國性的房價下跌,所以即使你這麼認為,也找不到資料來佐證這個觀點。

而保爾森是怎麼知道的呢? 說來也是搞笑。 這傢伙早年都一直在炒股票和債券,壓根就沒接觸過房地產市場。 但在04年的時候,因為剛討了老婆又生了娃,他就想要買套大點的房子改善下生活水準。

結果去仲介那兒一問就把他給嚇尿了,他家附近稍微看得上眼的房子價格都要上千萬,要知道他自己10年前買房的時候可只花了20多萬。

這裡我要稍微介紹一下背景,我們都知道次貸危機是美國佬亂買房,金融機構亂髮房貸導致的,但很多人可能並不清楚亂到什麼程度。

所謂「次級貸款」其實只是婉轉的說法,實際的意思是「發給買不起房的窮逼的貸款」。 當時的美國的房地產市場那絕對叫一個鑼鼓喧天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一個牙買加來的小保姆能在紐約皇后區買5套房(差不多相當於帝都的通縣和魔都的嘉定)、一個跳脫衣舞的妹子能在拉斯維加斯買5套房。

最離譜的是有個墨西哥來的傢伙,仲介問他:「買房要有工作才能貸款,你的工作是啥? 」他說:「我就一街頭雜耍賣藝的,哪有工作? 」仲介說:「那沒問題,你去街上穿著衣服拍張照,就能當工作證明啦。 ”



圖中藍柱是美國次貸占所有貸款的比例。 在04-06年達到了20%左右的驚人數位

保爾森聽說了這些事之後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心說這是要瘋啊,早晚得出大事。 這傢伙平時摳門得不行,這時候突然大方了起來,拍了200萬給手下小弟,讓他們把全國各地的按揭貸款資料、房價資料全都買回來,越多越好。

資料拿回來之後,他和手下們整天趴桌上分析,最後發現了一個規律——去掉通脹因素之後,一個地區的房價漲幅和按揭貸款違約比例是負相關的。 翻譯成人話就是「房價一下跌,房奴就不還貸了」。

其實他們這個發現都算不上獨家。 當時李普曼手下有個小弟叫徐幼于,是復旦大學數學系畢業的。 這傢伙連英語都說不利索,卻是個數學天才,當年拿過全國奧數二等獎。 他發現了這個規律之後告訴了李普曼,然後李普曼又告訴了全公司的人,而他們的反應卻是「呵呵,滾」。

當時華爾街流行的觀點是按揭貸款違約比例取決於利率和就業率。 利率高、就業率低房奴壓力就大,利率低、就業率高壓力就小。

這種觀點看上去似乎成立,但忽略了一個重要因素:房奴要是還不起房貸,是可以把房子抵押了貸款來還的。

其實當時這種做法已經非常流行了,那些金融公司怕「抵押貸款」說起來難聽,還發明了一種新的叫法叫「資產再利用」,簡直妥妥的高大上。

而前面說的什麼「小保姆買5套房」都是用的這一招:買一套,然後抵押換了錢再買一套...... 總之只要房價漲,這個把戲就可以永遠玩下去,但要是房價一跌就不靈了。



當時非常流行的一種按揭方式是:前兩年只需要還極少的錢,但是從第3年開始逐年遞增,許多美國人都被這招坑慘了

接下來保爾森他們又收集了全國各地的房價資料,發現前幾年各地的房價都沖上了天,但最近有些地方的房價已經停止上漲了。 他們又看看華爾街同行們依然熱火朝天大幹快上的樣子,心中一個疑問油然而生:我們和他們,究竟誰是傻X?

因為心裡沒底,他們先發了一圈諮詢郵件給各大投行。 為了不至於顯得像個逗比,保爾森都沒敢亮出真實觀點,只是問了一句「要是房價漲得慢一些會發生什麼? 」結果連一個正經回復都沒收到。

郵件不行那就請人來唄。 他們先是聯繫了摩根士丹利的交易員,請他們上門來聊聊怎麼做空,結果人家是穿著polo衫來的,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有話快說,我們一會還要去打高爾夫呢! ”

隨後保爾森又找來了老東家貝爾斯登的人,因為有點沾親帶故,對方的話就說得比較客氣:「你們是很好的客戶,所以為了你們著想,還是別這麼搞比較好。 ”

相比這幫傢伙,高盛的交易員明顯就要高出一個檔次。 他雖然不認為房價會跌,但保爾森大手筆做空房市的做法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為了萬全起見,他決定主動上門拜訪保爾森一次。

結果這次拜訪就成了打啞謎的遊戲——他拼命想要問出保爾森做空的根據是什麼,而保爾森則拼命裝傻充愣,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問了半天問不出什麼,高盛的交易員最後只好攤牌說:「我們高盛和其他許多客戶都和你持相反的觀點。 」聽了這話,保爾森他們趕緊給他灌米湯:「大大說得對! 你們高盛那麼牛逼,我們哪趕得上! 」好說歹說,總算是他給哄走了。

沒想到這傢伙剛回到辦公室,保爾森那邊電話又來了:「我們還要加注,繼續做空。 」差點沒把他氣吐血。

至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一年之後,美國的房價就跌了30%,上千萬人的房子被銀行收走,各大金融機構的損失超過3萬億。



當時不光是美國,歐洲和澳洲的房價也跌成了狗

這時候,一向人畜無害,整天裝傻充愣賣萌的保爾森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2008年2月20日,貝爾斯登邀請他和其他10多個基金經理去公司用午餐。 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們一番之後,貝爾斯登的幾個高管開始輪番講話,說公司並沒出什麼大問題,希望他們看在曾經共事過的份上,把撤出貝爾斯登的資金再放回去。

他們說完之後,大家又隨便問了幾個問題,眼瞅著就要散會了。

這時保爾森舉起了手。 「Sam(貝爾斯登的COO),你知道你們有多少問題資產嗎? ”

「這個我不太清楚。 ”

「大概多少? ”

「要不我回辦公室查一下再告訴你。 ”

「那我來告訴你,是2200億。 而你們的股票只有140億。 你們快完了。 ”

當天晚上,這段對話傳遍了華爾街。

22天后,貝爾斯登現金流枯竭。

24天后,貝爾斯登被摩根大通以白菜價收購。

這裡順嘴說一句,那時候其實別說是貝爾斯登了,連華爾街最橫的高盛也被人家擠兌得一點轍都沒有。

當時索羅斯的副手德魯肯米勒想要撤出放在高盛的資金,高盛董事長想要留住他,但又拉不下臉來跪舔,只好語帶威脅地說了句:「你這麼做,可是會影響我們之間良好關係的。 」而德魯肯米勒的回答是:「去你媽的關係,我就關心我的錢。 ”

在次貸危機過去之後,還發生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小插曲。

由於美國人民對那幫做空的傢伙恨之入骨,國會就假模假式地召開了一個聽證會(其實就是公審大會),把索羅斯、保爾森等人都給叫過去讓大家吐槽一番出出氣。



這是聽證會現場的照片,保爾森在中間,左邊那個是索羅斯

結果有個國會議員問了這麼一個問題:「我早上出門前鄰居問我,坐在地球上最牛逼的富豪面前會是什麼感覺? ”

你說這TM算什麼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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