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叫我最窮的總統，但我覺得非常富足，」穆希卡（Jose Mujica）一臉慈祥微笑地說。
滿頭白髮的穆希卡，今年剛滿八十歲。他是烏拉圭前總統，也是美國《外交政策》期刊評為「世界最窮，卻最受歡迎的總統」。
穆希卡從小四處打工，十四歲開始因為支持農民抗爭而加入游擊戰。
他四次入獄，五十九歲當上國會議員，七十五歲才選上烏拉圭總統。
但當選後，穆希卡不住總統官邸，反而繼續住在市郊的自家農場。他的薪水九成捐出去做慈善，進出全靠一台車齡十幾年的老福斯金龜車。
「貧窮的人，不是擁有的少，而是欲望不知滿足的人，」穆希卡說。
二○一二年，穆希卡在聯合國永續發展大會上的一席演講，讓他備受全球關注。
他用簡單的言語，犀利地剖析人們如何被消費主義控制。人在欲望驅使下不斷工作、購物，不斷鼓吹消費的生活方式，並沒有讓人活得更快樂。
「建立在殘酷競爭上的消費主義社會，真的能說大家的世界愈來愈好，社會共存共榮嗎？」穆希卡說。二○一三年起，穆希卡連續兩年入圍諾貝爾和平獎。
去年卸下了五年總統任期，今年四月，他受邀到日本出訪，以「日本人真的幸福嗎？」為題，在日本東京外國語大學進行演講，吸引超過三百位年輕人到場聽講。
以下是演講重點摘要：
我現在八十歲了，很感謝有機會來日本。這次我想用不同思考方式，跟大家來試著一起解謎。
特別是將來要擔起世界的年輕人們，許多人正在迎向人生的重要時刻。
現在，世上有不同價值觀，但最重要的就是活著，因為活著本身就是奇蹟。
各位年輕人，你有兩種方式來看待人生。第一，既然來到世上就活著，所有生物都是如此。
另一種則是，從這裡出發，為自己的人生訂定方向。自己掌控人生，為了更大的目的，活出奇蹟。
面對自己存在的事實，我們不可能不用盡全力去活。但活著不只是為了工作，必須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
因為當你買東西的時候，花的並不是金錢，而是用你人生一部份的時間換來的。你用那些不得不浪費的時間，換成了金錢，來支付你要買的東西。
我不窮，只是選擇質樸
所以你應該尊重時間，節省時間。人生總有地獄和榮耀，為了榮耀時刻，我們就必須為了美好人生來搏鬥。
你們的人生，物質當然有其必要性，但更重要的是愛，用時間來表達愛。物質並不會帶來愛，活著才能帶來愛。
因為人最大的貧窮是孤獨。貧窮的問題，不是在於物質上的缺乏。重要的是，我們可以一起分享人生。
現在，藉由許多市場的發展，文明愈來愈發達。好的技術、物質發展推動歷史前進。
但這並非永恆，進步的反面就是負擔。我們不能把人生中一切都交給市場決定。我們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希望駕馭自己的人生，也盡力表現如此，但我們連市場的力量都無法駕馭。
為什麼這麼說？例如，以前我們簽訂了京都議定書，以此限制環境破壞的速度和規模。但即便如此，依舊無法終止環境破壞。
我想說的是，文明帶來了過度浪費。我們揮霍著無用的東西，也不把眼光放在真正重要的事物上。最重要的就是幸福。
現在的生產力達到歷史顛峰，但分配方式卻很糟糕，我們人類也無法因此受惠。只有少數人受惠，多數人卻在挫折中度日，這又有何意義？
大家都說我窮，但我不窮，我只是生活質樸罷了。質樸就是把時間花在真正想做的事情上。對我來說，重要的是社會運動，但其他人可能覺得畫畫更重要。
不去強迫別人，不阻礙他人的思考方式，尊重每個人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成就其他人，這就是自由。如此一來，物質並非絕對必要，只要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就夠了。
年輕人必須團結搏鬥
兩股矛盾力量，塑造了今日的我。每個人都有利己主義，例如保護自己，守護重要的人。
但我們同時也坐擁很棒的產業，文明、文化、知識等，都是前人留下的。
最重要的，就是互助，才能生成創造力。我們要壓抑心中的矛盾，轉而駕馭這股力量。
我懷抱熱情，也有利己主義，因此有做對的時候，也會犯下錯誤。正因如此矛盾，政治有其必要性，紛爭也無法避免。
覺得政治不重要就漠不關心，這也是一種政治立場。放棄政治的結果，就是讓少數者來統治。
我們身上帶著各種問題。我們住在極度全球化的世界裡，我發現有兩個基本的問題。
第一是金融資本的爆發，「以貨幣為本」的生活方式正在大幅轉變。人們為了賺錢忙碌奔走。投機的模式帶來財富，不再是過去單純的生產模式。
第二則是更嚴重的問題。我們的文明世界缺乏統治能力。世界大幅改變，但是該怎麼解決呢？
各位年輕人必須和各種狀況搏鬥。重點不是沒有人能解決困境。人類只要團結，有組織，就能戰鬥，這就是合作、團結的意義。
常有人說，日本沒有什麼希望。之前也有人跟我說，日本年輕人投票率只有三○％左右，好難相信。
但是，如果有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就讓它變成可以相信的狀態吧。
有什麼糟糕、不滿的事，單單抱怨是不會改變的。必須找一群有相同感受的人，一起做點什麼才行。
我認為，這才是你的人生，你存在的意義。若非如此，你的失望就贏了。人活在世上要有希望，人生沒有盼望怎麼辦？
天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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